楚辛是被硬醒的。
不是形容,是物理意义上的硬。
身下是梆硬还硌人的破庙地砖,硌得他尾椎骨生疼;怀里抱着个更硬的玩意儿,冰凉粗糙,硌得胸口发闷。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布、漏了几个大窟窿的房梁,几缕顽强的晨曦正从窟窿里挤进来,顺便带来了几许清新的……霉味。
嗯,纯天然,无添加,就是有点上头。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英俊的脸庞为何沦落至此?
灵魂三问还没整明白,耳边那“咔嚓咔嚓”的噪音就持续不断地钻进他嗡嗡作响的脑袋。
烦躁地一扭头。
嚯!
一只毛茸茸、圆滚滚、尾巴蓬松得像个鸡毛掸子的小东西,正撅着屁股,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专心致志地啃着一颗看起来能崩掉老虎牙的褐色坚果。
碎屑掉了他一“枕头”——如果那几捆散发着隔夜馊味的干草也能算枕头的话。
这啥?
松鼠?
伙食这么好,胖得都快没脖子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被怀里那硌得他半身不遂的罪魁祸首吸引——一杆枪。
一杆长枪。
一杆通体覆盖着斑驳厚重红褐色锈迹,枪尖钝得仿佛只是个装饰品,品相凄凉到扔路边连收破烂的老大爷都得犹豫三秒怕染上晦气的长枪。
楚辛:“……”他默默地,又把眼睛闭上了。
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这梦境也太有质感了,连霉味和硌人的触感都模拟得如此逼真。
再睁眼。
胖松鼠还在磕坚果,小眼睛瞥见他动静,短暂地停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这大型两脚兽会不会抢它的口粮,随即又埋首苦干,咔嚓声更响了,带着一种护食的急切。
那杆破枪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倒霉”的凄凉气息,坚挺地硌在他怀里。
楚辛望着漏风的庙顶,内心一片苍凉,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碎片终于开始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来。
楚辛,同名,十五岁,山村少年,父母双亡(标准开局),怀揣着不知从哪代祖宗传下来的破枪和一本同样破旧的基础引气诀,正准备去附近的青岚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测出个灵根,踏上仙途。
结果昨晚在这破庙歇脚,可能是饿的,也可能是冻的,一觉下去,就换成了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芯子。
修仙世界。
凡人流开局。
无系统外挂。
以及,枕边这只除了吃就是睡、偶尔还会用尾巴放屁的不知名废柴貂(记忆告诉他这似乎是只貂),和这杆祖传的、据说能捅破天但目前连只鸡都捅不死的生锈长枪。
别人的穿越修仙,标配神兽幼崽,霸气侧漏,未来可期;本命法器不是先天灵宝就是上古遗珍,一亮相光华万丈,天地变色,逼格首接拉满。
轮到他……宠物?
这胖得跟球似的貂?
看这智商,估计也就会个磕坚果了。
本命法器?
这锈枪是打算让他走破伤风之道,恶心死所有对手吗?
物理攻击未至,破伤风毒素先行?
楚辛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霉味混合着干草和尘土的气息,差点把他首接送走,让他有机会再穿一次。
他认命地坐起身,抓了抓乱成鸟窝的头发,目光在废柴貂和破伤风枪之间来回逡巡。
这开局,还能再“三无”点吗?
无挂、无宝、还带个无用的拖油瓶!
他长叹一声,悲愤不足以形容万一。
罢了,来都来了,总不能一头撞死在这破庙里指望再穿一次。
他伸手,打算先拎起那杆锈枪掂量掂量,好歹算个铁器,吓唬吓唬人……或者野兽,应该还行?
实在不行,当烧火棍使唤,总能敲晕只兔子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凉锈迹的刹那——旁边啃坚果啃得正欢的废柴貂突然猛地抬起头,小眼睛瞪得溜圆,以与其肥胖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嗖”地一下蹦到那杆破枪的枪杆上,小爪子一叉腰——如果那能算腰的话。
它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卡了坚果壳的、怪异的咕噜声,然后,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明显不靠谱腔调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破庙里响起:“且慢!
少年郎,一看你就是短视之人,此枪非凡物,岂可轻动?
莫急莫急,本貂有一计……!!!”
楚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瞬间瞪得比那貂还圆,汗毛倒竖,活像见了鬼。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肥貂站在枪杆上,口吐人言,还特么一副世外高貂、智珠在握的欠揍模样。
废柴貂对他的震惊视若无睹,兀自摇头晃脑,小爪子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颗坚果,熟练地“咔嚓”嗑开,含糊不清地继续它的“高论”:“嗑……依本貂纵横上古之见,尔当前首要之急,非是摆弄这铁疙瘩,而是去三里外那黑风坳,坳里有株三百年份的紫纹薯,守坳的那头笨黑熊昨日里误食了泻腹草,正虚脱着呢,此乃天赐良机!
你我联手,偷了那薯,三七分账……你三我七,如何?
嗑咔嚓……”楚辛张着嘴,下巴颏几乎砸到脚面。
上古?
纵横?
黑风坳?
笨黑熊?
吃坏肚子?
偷薯?
还特么你七我三?!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好的轻松幽默修仙呢?
这开局首接送个精神病貂?!
还尽出馊主意!
他指着那貂,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你你……”废柴貂见他这模样,小眼睛一翻,似乎很是不屑,吐掉坚果壳,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啧,榆木脑袋!
罢罢罢,本貂吃点亏,二八!
最多二八!
不能再少了!
要知道没本貂的绝世妙计,你在这修仙界活不过三天!
嗑咔嚓……”楚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首接背过去。
他这哪是闯修仙界?
这分明是带着个专业坑货,开局就首奔九死一生……不对,是十死无生的离谱剧本啊!
破庙里,少年石化当场,风中凌乱。
只有那废柴貂嗑坚果的“咔嚓”声,清脆又刺耳,回荡不息。
好不容易顺过气,楚辛决定面对现实,至少先搞清楚这貂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你真会说话?
你不是只…貂吗?”
“放肆!”
貂爷小爪子一拍枪杆(可惜没什么气势,反而显得有点萌),“本貂乃上古……呃,总之是了不得的存在!
称一声‘貂爷’那是你的造化!
嗑咔嚓……”它似乎想报个厉害的名号,但话到嘴边又含糊了过去,继续用瓜子掩饰。
楚辛嘴角抽搐。
还貂爷?
这自称倒是挺顺溜。
他努力冷静,目光转向锈枪:“你说这枪非凡物?
它……有什么特别的?”
貂爷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放下瓜子,人立而起,背着一只小爪子,另一只则故作高深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此枪,来历莫测,锈迹之下,暗藏玄机!
非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窥其奥妙!
嗑……嗯!”
它强行忍住嗑瓜子的冲动。
楚辛面无表情:“说人话。”
貂爷瞬间破功,小爪子一摊:“好吧,本貂也看不透。
但这玩意儿硬得很,本貂的牙都嗑崩过也没留下印子,肯定不是凡铁!
而且……”它小鼻子凑近枪杆嗅了嗅,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有股……熟悉又讨厌的味道。
算了,不想了。
少年郎,紫纹薯!
大补!
固本培元!
机不可失!”
又绕回来了!
楚辛算是看明白了,这貂爷对那紫纹薯是念念不忘,执念深重。
他看了看那杆除了硬和锈毫无特色的枪,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脑子都是偷鸡摸狗、分赃还要拿大头的坑货貂。
前途无量啊!
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提醒他,再没吃的,可能真要去见祖宗了。
那紫纹薯听起来确实像是好东西。
万一,万一这坑貂这次没骗人呢?
楚辛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不过分账得改改,五五!
不然我就把这枪拿去当废铁卖了换饼吃!”
貂爷顿时炸毛:“五五?!
你怎么不去抢!
本貂出的主意,本貂还要负责望风,承担了多大风险!
三七!
最多三七!”
“西六!
不然没得谈!”
“成交!
西六就西六!
你西我六!”
貂爷小爪子一拍,生怕楚辛反悔,迅速定下分赃比例,然后哧溜一下窜上楚辛的肩膀,小爪子往前一指:“出发!
黑风坳!
嗑咔嚓……”楚辛:“……” 怎么感觉还是被坑了?
他无奈地扛起那杆沉甸甸的锈枪——嘿,还真别说,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材质确实不像普通生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破庙。
肩上,貂爷还在喋喋不休:“……想当年,本貂纵横上古,什么麒麟凤凰,见了本貂都得递烟……咳,都得客客气气!
区区一头吃坏肚子的黑熊,何足道哉!
待会儿你看本貂眼色行事,保证手到擒来!
嗑咔嚓……”楚辛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修仙之路,画风好像从一开始就歪得没边了。
希望那头熊……是真的虚脱了吧。
阳光洒在一人一枪一貂的身上,在荒凉的小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充满了某种极不靠谱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冒险气息。
他们的“轻松幽默修仙”之旅,就这么在一个馊主意的指引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楚辛还不知道,他扛着的这杆锈枪,和他肩上的这只坑貂,将会给他的修仙生活带来多少“惊喜”和“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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