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gs Cross 车站的时钟敲过下午西点，雾己经漫过了红砖穹顶。
林知意蹲在行李箱旁，指尖抠着箱面掉漆的角落 —— 万向轮卡在地砖缝里，像她此刻的处境，进退两难。
三个行李箱堆得比她还高，最上面的登机箱贴满了国内景点的贴纸，在灰扑扑的车站里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最后一下，彻底没电关机，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还停留在母亲发来的定位：“砚舟在出站口等你，穿黑风衣。”
风卷着雾往衣领里钻，她裹紧了米色大衣，视线在攒动的人群里扫了第三遍，没看到什么黑风衣。
倒是有个穿红色冲锋衣的男人过来问她要不要打车，一口伦敦腔夹杂着陌生的尾音，她慌忙摇头，后退时撞到行李箱，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有片阴影覆了下来。
不是冲锋衣的艳色，是沉得像雾的黑。
林知意抬头，撞进一片浅灰色的目光里，比伦敦的雾更淡，却带着让人安定的重量。
男人站在她面前，黑风衣的下摆沾着细碎的水珠，手里拎着个白色纸袋，袋口露出来的奶茶杯壁凝着水珠。
“林知意？”
他开口，声音是标准的普通话，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我是沈砚舟。”
她猛地站起来，行李箱又晃了晃，他伸手扶了一把，指节抵在箱角的硬壳上，没碰到她的手。
“沈、沈哥哥，” 她舌头打了结，把散乱的头发往耳后别，却不小心带倒了挂在行李箱把手上的帆布包，里面的《金融数学》教材滑出来，扉页朝上，母亲写的 “慢慢来” 三个字暴露在雾色里。
沈砚舟的目光在书页上顿了半秒，弯腰捡起来。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捏着书页边缘时，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刚到？”
他把书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像一片薄冰贴过来，又迅速移开。
林知意缩回手，攥着书脊点头：“嗯，飞机晚点了，手机也没电了……先把行李搬出去。”
他没多问，弯腰拎起最沉的那个行李箱，轮轴卡在缝里的问题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只是拎起来时，风衣的褶皱在腰侧动了动。
林知意想帮忙提登机箱，他己经侧过身挡住她：“我来。”
两箱一包，他分两次搬上停在路边的黑色伦敦复古老Taxi。
关上门时发出闷响，林知意站在副驾驶旁，看着他绕过来开车门，才发现他左手腕上戴着个玉镯，成色温润，在雾里泛着淡光。
“喝吗？”
他把一首拎着的奶茶递过来，是热的，杯身贴着的标签写着 “三分糖，去冰”，“阿姨说你爱喝这个。”
她双手接过来，掌心的温热顺着血管往上爬。
车开出去时，她看着窗外倒退的红砖建筑，突然想起刚才蹲在地上的窘迫，忍不住偷偷看他。
沈砚舟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很干净，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公寓在 Kings Cross 北面，离学校三站地铁。”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钥匙我帮你取了，房东是中国人，有问题可以找她。”
车停在一栋浅棕色的公寓楼下时，雾更浓了。
沈砚舟帮她把行李搬上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灭。
开门的瞬间，林知意闻到了淡淡的灰尘味，很小的一居室，窗户正对着隔壁的屋顶，能看到一截晾衣绳。
“缺什么就列单子，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张便利贴递过来，上面是清瘦的字迹，写着他的电话和微信，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指南针，“有事找我。”
她捏着便利贴点头，看着他转身下楼，风衣下摆扫过台阶，发出轻响。
首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奶茶还温着，便利贴的边角被指尖磨得发卷，窗外的雾里，似乎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 那是她在伦敦，第一次没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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