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冬日总来得早,东南隅那片低矮的土坯房区,更是被寒风裹得密不透风。
凌家旁支的小院就缩在这片区域里,院墙塌了半截,露出里面斑驳的黄土墙,西窗纸破了个碗口大的洞,清晨的碎雪顺着洞口飘进来,落在院中央那张裂了纹的石桌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石桌旁,凌尘缩着脖子站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根本挡不住风,寒气顺着领口往骨子里钻。
可他半点没在意冷,双手死死攥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瓷瓶是药铺最便宜的那种,瓶身贴着张泛黄的麻纸标签,上面“低阶淬体液·淬体境中期适用”几个墨字,被他反复摸了无数遍,边角都磨得发毛——这是他攒了三个月月例钱,又趁着夜里去城外妖兽林捡了半筐一阶妖核,才好不容易换来的东西,是他卡在淬体境初期三年,唯一能看到突破希望的光。
“吱呀——”刺耳的木门断裂声突然响起,小院那扇本就松垮的柴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凌浩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锦袍下摆扫过门口的积雪,留下一串沾着泥的脚印。
他是凌家主脉的子弟,腰间挂着块莹润的玉佩,那是主脉子弟才有的标识,此刻正随着他的脚步晃悠,透着说不出的张扬。
“哟,这不是我们凌家的‘三年废物’吗?”
凌浩的声音带着戏谑,目光落在凌尘手里的瓷瓶上,嘴角撇出一抹嘲讽,“攥着个破瓶子当宝贝,怎么?
还真以为凭这破玩意儿,能从淬体境初期爬上去?”
凌尘心里一紧,往后退了半步,将瓷瓶往身后藏了藏:“这是我的东西,与你无关。”
“你的东西?”
凌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前一步,伸手就揪住了凌尘的衣领。
他比凌尘高半个头,力气也大得多,一拽就把凌尘拉到了院中央的雪地里,“凌家的月例钱,凌家的修炼资源,哪轮得到你这旁支废物沾手?
你爹娘死得早,没人教你规矩是吧?”
凌尘的脸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他想挣扎,可淬体境初期的力气在淬体境后期的凌浩面前,根本不够看。
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凌浩攥住,那只装着淬体液的瓷瓶被硬生生夺了过去。
“哗啦——”凌浩手腕一扬,瓷瓶里的淡绿色液体瞬间泼了出来,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很快就被冻土吸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几道深绿色的痕迹,在白雪映衬下格外刺眼。
“你!”
凌尘眼睛红了,猛地伸手去推凌浩,“那是我攒了三个月的!”
“怎么?
还敢跟我动手?”
凌浩眼神一冷,抬脚就踹在凌尘的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凌尘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摔在雪地里,胸口传来钻心的疼,他蜷缩着身子,忍不住咳了两声,嘴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浩哥,别打坏了。”
跟班凌虎连忙拉了拉凌浩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家族试炼还要用他凑数呢,要是打残了,长老那边不好交代。”
凌浩“切”了一声,用靴尖碾了碾地上那道绿色痕迹,血水混着淬体液的残渣溅起来,落在凌尘的裤腿上。
“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
他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雪地里的凌尘,语气里满是威胁,“记住,十天后的家族试炼,‘妖兽林名额’是我的。
你要是敢跟我抢,我不光打断你的腿,还把你这破院子给拆了!”
说罢,凌浩站起身,拍了拍锦袍上的雪,带着凌虎、凌豹扬长而去。
院门外传来他们的笑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哐当”一声,那扇柴门被风吹得撞在墙上,来回晃悠。
凌尘趴在雪地里,胸口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冷风吹得他脸颊发麻,可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有块石头压着。
他慢慢抬起手,摸向颈间——那里挂着一枚黑纹斑驳的玉佩,是父母临终前给他戴上的,玉质粗糙,上面的纹路乱七八糟,看着就不值钱,可他戴了十年,从没摘过。
指尖刚碰到玉佩,脖子上被衣领磨破的伤口突然渗出血珠,顺着脖颈滑下来,滴在了玉佩表面。
刹那间,玉佩上的黑纹似乎动了动,一道极淡的莹光从纹路里透出来,像冬夜里微弱的萤火虫,只亮了一瞬就消失了。
凌尘愣了愣,以为是寒风眯了眼,他眨了眨眼,再看时,玉佩还是那枚黑纹斑驳的样子,冰凉的玉温贴着掌心,没有半点异常。
可不知怎么的,胸口那钻心的疼,竟慢慢缓解了些,像是有股暖流在悄悄扩散。
他撑着冻得发麻的胳膊,慢慢爬起来,看着地上那道被冻土吸走的淬体液痕迹,又摸了摸颈间的玉佩。
刚才那道莹光虽淡,却像一粒火种,落在了他心底。
三年了,他卡在淬体境初期三年,所有人都叫他“废物”,可没人知道,他不是天赋差——去年家族试炼前,凌浩为了抢他的名额,暗中在他的药汤里加了东西,毁了他的经脉,从那以后,他修炼的内息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聚不起来。
药铺的医师说,他的经脉伤得太彻底,这辈子都别想突破淬体境中期。
“凌浩……”凌尘低声呢喃,指节因为用力攥着玉佩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淬体液,试炼名额,还有我爹娘的仇……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夺回来。”
寒风还在顺着西窗的破洞往里灌,卷起地上的碎雪,可凌尘的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怯懦和委屈。
他望着凌家主脉那片方向,眼底深处燃起了一点微光,那是被欺负了三年,却从未熄灭的不甘。
他不知道,那枚被血珠浸润的玉佩里,黑纹深处正有一缕极细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悄悄钻进了他受损的经脉里,像春天的嫩芽,在冻土下慢慢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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