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凌皓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浓烈、刺鼻，钻进他的鼻腔，霸道地宣告着此地的属性。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一盏节能灯管散发着冷漠的光。
视线缓缓移动，旁边挂着半瓶透明的液体，细长的塑料管连接着针头，扎在他手背的血管里。
‘医院？
’他混沌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2022年跨年晚会的舞台，刺眼的追光灯，台下模糊的人脸，还有……一根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荧光棒，精准地命中了他的额头。
剧痛，然后是一片黑暗。
可现在是……他微微侧头，看向床边柜子上一个电子日历。
2023年7月18日，AM 06:42怎么会？
跨年晚会是去年年底的事，他应该昏迷了半年多？
但身体感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皓哥！
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略显尖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凌皓转头，看到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胖小子猛地扑到床边，脸上又是惊喜又是焦虑，眼镜片后的小眼睛泪汪汪的。
“太好了！
太好了！
医生！
医生！
他醒了！”
胖子语无伦次，对着门外喊了两声，又赶紧转回来，紧紧盯着凌皓，“皓哥，你感觉怎么样？
千万别想不开啊！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凌皓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水……哦！
水！
水！”
胖子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凌皓嘴边，一边喂一边絮叨，“虽然张导把你踢出剧组了，虽然品牌方说要解约，虽然后援会会长都带头脱粉跑路了……但皓哥你千万别泄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皓哥！”
张导？
解约？
脱粉？
凌皓听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词汇，脑子更乱了。
他勉强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试图理清思绪：“现在……什么时候？”
“早上六点多！
热搜都挂了一晚上了！”
胖子以为他问时间，立刻举起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凌皓脸上，“你看！
‘#凌皓片场罢演#’、‘#凌皓耍大牌实录#’、‘#业内揭秘凌皓七宗罪#’……这帮落井下石的混蛋！”
凌皓的目光掠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热搜词条，最终定格在屏幕顶端的日期上。
2023年7月18日。
没错。
但他失去的记忆远不止半年。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荧光棒砸中是在2022年12月31日。
就算昏迷，也最多半年。
而且，这个扑在床边、叫他“皓哥”的胖子，他毫无印象。
他的经纪人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女人，不是这个看起来有点憨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病房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吸引了凌皓的注意。
屏幕里正在播放一则全息投影广告，一个顶着夸张鸡冠头发型、画着浓重烟熏妆的男明星，正用一种扭曲的、仿佛电音合成的嗓音唱着：“帕金森也要跳起来！
抖抖抖抖抖~ 智能轮椅，震颤の爱，带你摇摆新世界！”
凌皓：“……”这诡异的审美，这魔性的旋律，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那是今年最火的单曲，《震颤の爱》。”
胖子见凌皓盯着广告，连忙解释，脸上还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演唱者是现在顶流中的顶流，鸡冠头教主Kris Woo！”
凌皓默默地收回目光，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他再次看向那个对他关怀备至的胖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谁？”
胖子一愣，随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皓哥！
我是你经纪人王磊啊！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医生！
医生！
快来看看！
皓哥他失忆了！”
凌皓没有理会胖子的鬼哭狼嚎，他艰难地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伸向王胖子：“手机…我的手机呢？”
王胖子哭丧着脸：“被、被张导摔了……他说你这种十八线还耍大牌，活该……”凌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需要信息，立刻，马上。
“现在…最火的短视频平台是什么？”
“颤…颤音？”
王胖子被问得一愣。
“注册账号。”
凌皓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透出一股异样的光芒，“我要首播。”
“啊？
现在？
首播？”
王胖子彻底懵了，“皓哥你刚醒！
而且现在首播不是等着被骂吗？”
“快去。”
凌皓的语气不容置疑。
半小时后，顶着#过气艺人凌皓医院首播#、#疑似精神失常#的热搜tag，一个名为“凌皓”的新账号开启了首次首播。
镜头里，凌皓脸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背景是冰冷的医院墙壁。
首播间瞬间涌入了三万多观众——其中绝大多数是闻讯赶来吃瓜看热闹的黑粉和乐子人。
来了来了！
遗唱哥来了！
真是医院啊？
卖惨洗白？
这脸色白的，演技有进步啊！
罢演咖还有脸首播？
凌皓没有看弹幕，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病弱气虚的声音开口：“家人们，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爱情买卖》。”
没有伴奏，没有修音，没有滤镜，甚至没有起伏的语调。
当“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的魔性旋律，被他用这种近乎念经的方式唱出来时，弹幕静止了三秒。
然后彻底疯了。
医疗事故！
这绝对是医疗事故！
主治医生出来挨打！
你们把病人逼成什么样了！
这唱的是啥玩意儿？
但我居然忍不住跟着哼了？？
上头了卧槽！
我是不是也没救了？
凌皓看着屏幕上暴涨的在线人数和飞速滚动的弹幕，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他继续用那种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刚才刷礼物的老板，点歌吗？
《求佛》《犯错》《狼爱上羊》都可以，加钱还能唱《老鼠爱大米》Remix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手持镇静剂的医生和拿着解约合同的经纪人撞了个满怀。
凌皓趁乱对着镜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明天同一时间…菜市场门口…不见不散…”首播信号戛然而断。
凌皓 菜市场# 这个词条，伴随着无数问号和惊叹号，悄然爬上了热搜榜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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