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丝,乌云压城。
青石街巷在昏黄灯火下映出点点湿痕,城南角落里杂草蔓延,破碎的瓦砾堆叠着昨日的余烬。
姬九箫蹲伏在阴影里,呼吸微弱如猫,眼神却冷峻如剑。
街上的人群渐渐稀少。
酒楼里偶尔传来豪声笑语,市井的喧哗隔绝在雨幕之下。
她的手指无声地扣紧那枚破旧的凤纹玉坠,那是她唯一的家族遗物,也是世人趋之若鹜的护身符。
仓皇奔逃一夜,她早己分不清湿意是雨还是泪。
自从那场变故后,她便无处为家。
凤族覆灭的血色记忆每夜都在她脑海中撕裂。
曾经的荣耀、亲人的温情——都只剩下这块冰冷玉石,和她尚未熄灭的执念。
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城东恶狗帮的小头目,带着几名混混沿着黑暗边缘游走。
姬九箫屏息,眼中无波。
她细察周遭地形:左侧是废弃铁器行,右前方有一口积水井。
退无可退。
“喂!
你说那丫头是不是钻这儿来了?”
恶狗帮的人低声嘀咕。
他们寻的是传闻中的凤族遗孤,也是城内最近流传的赏格目标。
雨水滴落发梢,姬九箫的指节微微收紧。
她藏身废桶之后,攥紧手中的断剑——当年凤族余孽仓皇中赠予她以自保之物。
断剑寒光不显,却是她最后一道屏障。
混混们逐一排查,扯开门板,踩踏泥水。
街角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众人一愣。
姬九箫趁机疾步掠出,避开灯火,顺着巷口窜入铁器行屋檐之下。
风声猎猎,泥水溅起。
“追!
她往那边跑了!”
为首者挥手,带着人冲过来。
姬九箫一咬牙,将断剑横在胸前,目露寒星。
巷道逼仄,她借助残破铁器一跃,手脚灵巧地攀上屋顶。
瓦片滑落,险些跌落泥地。
一名混混险些抓住她的衣角,却被她反手一肘击中下颌,瞬间倒地。
恶狗帮众见状,齐呼:“有点门道!”
却不敢逼近。
姬九箫喘息间察觉身後屋脊宽阔,她迅速穿行其上,不时回首警惕。
她明白自己在这城中如同孤狼,没有退路可言。
夜色是唯一的庇护,锋利是唯一的语言。
她不敢停下。
身后追兵未断,前方是巨大的城池与无数未知险境。
她身下荒废的铁器,镜映着那张少年少女分明的脸庞——坚韧、警觉、绝无半分软弱。
瓦上雨水滑落指间,姬九箫不断在心里盘算。
自幼习得市井生存之道,凭着一身灵敏反应与卓然智慧,总能从别人疏忽中找出活路。
然而今日,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终有极限。
若没有真正的修行和靠山,她迟早会在某个夜里消失在这赤渊乱世的风雨中。
她摸索着腰间的玉坠,忽觉心头一紧。
有人出现在屋脊另一端,身形高瘦,高挑的身影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优雅。
那人并未持械,反而用一只手撑着伞,面上淡淡微笑。
“你被人追杀,为何不向人求助?”
对方声音清朗,穿透风雨,与昏暗环境格格不入。
姬九箫警惕地退后半步,没有放下剑。
她己习惯了世人的冷漠和恶意,向陌生人求援只会添乱。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却发现他竟毫无威胁之意。
“你是谁?”
男子温和自报家门:“顾沉舟,偶尔路过,不想看见城中多添一桩人命案。”
他将伞往姬九箫头上递了递,眼底却藏着一层极深的察觉。
姬九箫没有接伞,也没有松懈。
她从顾沉舟的目光里读到一分不易察觉的心机,却依旧不动声色。
“多谢好意,不必多事。”
她语声清冷,伶俐而又带着拒人千里的孤傲。
顾沉舟微微一笑,收回伞柄:“这城乱得很。
你若信我,我能助你离开。
不过你得自保。”
他随即指引姬九箫绕过屋脊另一侧,带着她向西北角的偏巷奔去。
雨势稍歇,恶狗帮众仍在下方愤怒搜寻,却不得其踪。
转过几道曲巷,两人避入一家半坍塌的茶馆残阁。
姬九箫保持警觉,断剑未离手,顾沉舟却镇定自若。
“你为何帮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依旧是寒气逼人的戒备。
顾沉舟没有首接回答,却反问:“你为什么能在这么多追兵中脱身?
是运气,还是本事?”
姬九箫眸色如霜,片刻未应。
他们对望间,茶馆外忽响起轻柔脚步声。
门被轻扣,一个女孩探头入内,眉目灵动,眼神蕴着一股机智和善。
“哎呀,九箫,你总算还记得这儿!”
女孩俏皮地一笑,毫不畏惧地走入,带着雨点般的活力。
她递上一块干粮,动作利落。
姬九箫略一放松,冷脸上浮现一点柔意:“白禾棠?
你怎么来了?”
白禾棠自信满满:“难得遇上麻烦,就来看你怎么脱身。
我查过恶狗帮的动向,他们在东区钉死了几个出入口,没料你还能翻到这儿。
我帮你断了后路,顺便送点消息。”
顾沉舟静静看着二人的交流,目光中多了一抹深思。
他听出二人以往并非泛泛之交,更觉姬九箫与众不同。
茶馆残阁里,三人短暂的会面成了彼此的保护屏障。
白禾棠将部分线索低声告知:“凤族的悬赏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很可能和清河宗以及皇室的人有勾连。
还有,最近城西的炼器坊有动静,一批贵客入城,似乎在找某样宝物。”
姬九箫静默半晌,捏紧玉坠:“那些人不会罢休。
只要他们认定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我。”
顾沉舟的眼神里一闪而过复杂情绪:“你认得这玉坠上的纹么?”
他示意姬九箫手中的凤纹玉。
姬九箫点头,咬紧牙关:“这是我的族徽,也是灾难的源头。”
白禾棠面色微变:“凤族覆灭的事,如今全城都在流传。
有些人想要你死,有些则希望你能活着交出传承。”
寂静中,姬九箫心头暗自凝定。
她纵有千般聪慧,面对如此乱世也自觉势单力孤。
然而一瞬,她目光变得更加坚锐,不再逃避。
“我不会交出玉坠,也不会死在这些阴谋之下。”
姬九箫低声道,话语中多了一种未曾有过的坚定,“我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顾沉舟神情微动,终于露出一丝赞赏和认同:“城东有条密道,可助你暂避风头。
若你愿信我,从现在开始,我们可同为盟友。”
白禾棠也点头道:“我查到清河宗后天要在城郊祭祀,你可以借机离开。
至于更大的威胁,我们得慢慢掂量。”
风雨渐止,茶馆残阁里的三人静静对望。
姬九箫终于放下断剑,第一次从孤影中迈出,目光投向潮涌的赤渊乱世。
她没有言语,却在心底许下一个承诺——这一切的迷雾与血仇,终将由她亲手拨开。
城中夜色深沉,远处隐隐传来钟鼓之声。
三人的身影在残阁间凝成一道新的联盟。
外头的风雨将他们吹得更紧密,也雕刻出属于他们的锋利棱角。
姬九箫踏实地站在地上,听着风声里隐约的脚步远去。
她不再逃避,而是与顾沉舟与白禾棠并肩,迎向城池深处蕴藏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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