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像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着这片位于城镇边缘的废弃窑厂。
破败的窑洞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尸骸，在黑夜里沉默地匍匐着。
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窑洞里，酸腐霉烂的气味几乎凝成了实质。
阿弃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中，破麻布片般的单衣根本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
冷，刺骨的冷。
饥饿感早己从尖锐的绞痛变为麻木的空洞。
“呃……馍……”她无意识地发出一点气音，梦里或许有半个被踩扁的、沾着泥的馒头。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轰！
一股绝非人间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粗暴地、带着碾碎一切的煌煌之威，撞入了这具濒死的、渺小的躯壳！
“呃——！”
阿弃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了一下。
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对撞——小乞丐阿弃的悲惨短促，与绝世**女**剑仙洛孤雪的辉煌陨落。
“……本座……竟落得如此……”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带着无上威严与极致漠然的音节，从这具身体的喉咙深处溢出。
声音因喉咙干涩和身体虚弱而显得沙哑，但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味儿，愣是没散。
窑外，风声里突兀地掺杂了嚣张的呼喝。
“那偷馍的小贱种肯定钻这老鼠洞里了！
妈的，害老子好找！”
“抓出来！
王老爷吩咐了，这次要把他剩的那条好腿也打断！”
是他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阿弃残存的本能意识。
草帘被猛地扯烂，几个彪悍的身影堵住了窑口。
“嘿，果然在这儿挺尸呢！”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咧嘴笑着，大步跨进来，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抓向角落里那团蜷缩的小小身影，“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就在那只肮脏油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头发的前一瞬——那只脏兮兮、瘦可见骨的小手，抬了起来。
五指微张，对着窑口方向，轻飘飘地，一挥。
噗。
噗。
噗。
噗。
一连串轻微如气泡破裂的声响。
窑外那几个人，他们的身体，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
只有七八团极其淡薄的淡红色雾气，被寒风一吹而散。
他们站过的地方，空空如也。
死寂。
**她**缓缓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这只小手。
“……哼。”
一声极轻、却冰冷得能让血液冻结的冷哼，“蝼蚁喧哗，死不足惜。
只是……这具身体，未免太……”**她**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带着十二万分的嫌弃和无奈吐出一句：“……太不顶用了。”
挥挥手就差点抽干这点可怜的能量。
**她**勉力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动作生涩僵硬，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可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却弥漫开来。
**她**的目光扫过窑外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没有丝毫波动。
“呵。”
“今日方知，”**她**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洞穿万古的漠然，“蝼蚁望天，何等可笑。”
就在**她**转身，脚步虚浮地欲要踏出这肮脏寒窑的刹那——“等……等等！”
一个嘶哑、紧张，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左侧那堵半塌的土墙后猛地响起！
**她**的身形骤然顿住，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去。
一个瘦削的**少年**从墙后闪出，约莫十西五岁，衣衫破旧却整洁，面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正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她**眼底杀机瞬间凝聚：“你，看见了。”
那隻小手再次微抬，一缕比发丝更细、却足以瞬杀武道宗师的阴寒罡气在指尖悄然凝聚，锁定了**少年**眉心。
**少年**被这股恐怖的杀意激得猛然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仙…仙人！
收我为徒！”
**她**眼神毫无波动，只有冰冷的嘲讽：“收你为徒？
教你如何更快地变成一摊血雾？”
指尖罡气吞吐不定，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少年**额头冷汗涔涔，但眼神里的疯狂却更盛：“我…我可以帮您跑腿！
打杂！
偷…啊不，获取资源！
您刚醒来，肯定需要个使唤人手对不对？
您看我，手脚齐全，眼神也好使！”
他语速极快，像是在兜售自己。
“不需要。”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本座从不用累赘。”
指尖微动。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少年**眼中闪过绝望，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是扯着嗓子，用尽全部力气压低声音吼道：“那你杀了我吧！
但杀了我，您也麻烦！
只要我一断气，或者您一走，我立马…我立马就用最后力气喊！
告诉整个镇子！
告诉路过的狗！
寒窑里有个死而复生、挥手就让人变烟花的妖怪…不，是神仙！
您看那些追杀您的人会不会像闻着肉味的野狗一样扑过来！”
**她**眸光一厉，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你在威胁本座？”
周遭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窑壁上的霜痕似乎都厚了几分。
**少年**被这股压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剧烈颤抖，却倔强地昂着头，眼神疯狂而执拗，开始即兴表演：“对！
就是威胁！
收我为徒！
包吃包住就行…呃，包吃就行！
住我可以自己找！
否则我就喊！
大不了一起玩完！
我烂命一条，换您这样的大佬陷入麻烦，值了！”
他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可惜因为太害怕，看起来更像脸抽筋。
“呵，”**她**发出一声冰冷的、仿佛听到什么极其荒谬事情的笑声，“那你就去……”就在**她**指尖罡气即将迸发的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猛地闭上眼睛，用更快更急、几乎是破碎的气音，石破天惊地嘶喊出最后一道筹码：“那卷《长生秘册》！
開篇就錯了！
我看過殘頁！
我知道哪裡錯了！
您練了肯定要出大問題！
比如…比如走路左脚绊右脚！
或者吃饭必被噎！
睡觉必做噩梦！”
最后两句纯属他情急之下的胡扯，但前面那句实在太有冲击力！
嗤——！
**她**指尖那缕凝练的罡气猛地一颤，失控地逸散出一丝，没入身旁土墙，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孔。
窑内外，一片死寂，只剩下风雪呜咽和**少年**劫后余生、拉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她**周身的杀意并未消散，依旧冰冷地锁定着**少年**，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少年**的身影，并且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过了好几秒，那个冰冷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置信的、甚至有点被那离谱诅咒噎到的语气：“……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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