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陨夼

五年前我不小心被人抓上了岸，险些被卖给牙行。
是沈绥宁救了我。
之后我们结为夫妻，她对我无微不至。
在我不小心暴露出人鱼的身份之后，她也一如既往。
长书，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爱你。
我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结果却听到她对渔民说:
卖了他只能挣一次的钱，留着的话，可以产鲛珠。
反正我和他还有个孩子，不也源源不断给咱们挣钱呢。
渔民还是有些不满:
现在京城一个鲛人能卖上万两白银了，咱们养着也麻烦，万一哪天跑了怎么办?
沈绥宁轻笑一声，一脸笃定。
他可舍不得离开我，毕竟，我是他最爱的人。
01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
没想到那个我眼中的救命恩人，那么爱我的女人，竟然是在骗我。
就连我们的亲生儿子，在她眼中也只是个敛财的工具。
门外再次传来沈绥宁的声音，你们往后也对他好点，哄着他说话，日后咱们可是要发大财的。
这样我也能尽快将昀之从南风馆赎回来，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沈绥宁说到最后，声音明显激动了几分。
我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封昀之，她邻居的儿子，五年前进了县城的南风馆，在里边当兔儿爷。
渔夫忍不住埋怨。
你那个儿子不是纯种人鱼，生产的鲛珠品质很一般。
门后的我，双手愤怒地颤抖。
人鱼想要生产鲛珠，必须足够伤心才可以。
我的儿子乐乐，才那么小，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快步离开，赶回家中。
家里空空荡荡，乐乐确实不在。
我慌了神，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看到乐乐的身影。
狼狈回家后，沈绥宁已经站在院中。
长书，你干什么去了?
我回过头，神色悲戚。
绥宁，乐乐去哪儿了?
沈绥宁听到我的问题后明显面色一僵，然后舒展开来。
她故作轻松一笑。
嗐，还以为什么事呢，乐乐送去私塾了。
你呀，不要担心，等到酉时乐乐就会回来的。
听到她的解释，我却一点都不轻松。
绥宁，我去接乐乐回来好不好?
沈绥宁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
都说了乐乐在私塾呢，你怎么了?
我抿唇垂眸，说不出口。
我怕说出她的苟且，她却用花言巧语，再次欺骗我。
我抬起头，眼中带着乞求。
绥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伤害乐乐好不好?
沈绥宁眼神有些凝重，长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看着她眼中逐渐凶戾，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想他了。
沈绥宁松了口气，晚上乐乐就回来了，你别急。
她起身抱着我，眼中带了一丝欢喜。
我眼角的一滴泪，已经变成了珍珠。
她伸手接过，放到了自己怀中。
我先帮你存着。
接着又语重心长。
长书，你是鲛人，可不能随便哭。
毕竟鲛人的眼泪都是珍珠，若是让歹人看到了，你就危险了。
她虽然是在劝我，可嘴角却噙着笑。
温声哄我: 以后，你只能为我哭。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中一颤。
如果是以前，我会以为她是太爱我了，所以担心我。
可现在我才明白，她只是想要所有的珍珠。
我抬起头，眼中已经清明。
绥宁，如果孩子没了，我就回海里去。
曾经我为了沈绥宁抛弃了大海，现在，为了乐乐，我也不能离开。
乐乐只能算半个鲛人，在水下无法呼吸。
沈绥宁浑不在意，摆了摆手。
说什么胡话呢?乐乐可是我生的，怎么可能出事?
02
酉时刚过，沈绥宁就出去了。
临走前她说，今夜我要出海拾蚌，所以不回来了。
以往这活计都是我干，毕竟我是鲛人，入海也方便。
可半个月前，我险些被别的渔人掳走。
沈绥宁便不再让我出海，只让我在家里劈柴种地。
她说: 若是你被别人抓走了，多半是要卖给牙行的，那些有钱人可不管男女，只要长得貌美，就要被他们折磨。
我吓得胆寒，便听了她的话。
可如今我才明白，有我的珍珠，她哪里又需要靠拾蚌生活呢?
可她夜里出去干什么?
我悄悄跟着沈绥宁，眼看着她进了南风馆。
我自嘲笑笑，原来是为了看封昀之。
我趁机溜了进去，便看到她坐在封昀之的腿上，满脸娇羞。
昀之，我好想你。
封昀之低头轻笑我也想你，你可是有几天没来了。
沈绥宁脸色更红了几分那不是得存钱为你赎身吗?
每次点你，都得十几两银子，我没那么多余钱。
封昀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偷偷找我便是，我还能收你的钱吗?
我看着沈绥宁躺在他怀里，任他上下其手，心中一片酸涩。
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拉住。
这是你们这儿新来的?长得可真俊俏。
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是男的。
谁知富商却笑了起来。
爷当然知道你是男的，不然我来南风馆干什么?
爷就好你这一口。
我再次拒绝，我不是出来卖的，我不是这儿的人。
他却更开心了，这是你们的新把戏?你别说，还挺有意思。
我正要再解释，身后就传来沈绥宁的怒喝。
宋长书，你在干什么?
我转头，看到沈绥宁和封昀之站在一起，一脸怒容。
封昀之用扇子挡着半边脸，轻声说道，绥宁，这是你那位鲛人夫君?为何会来我们馆里，难道也是来找乐子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听说鲛人都是雌雄同体，看来，你这夫君确实如此呢。
我确实是雌雄同体，可为了沈绥宁，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性别，绝不可能再变成女子。
自然也对男子没兴趣。
可沈绥宁显然不信，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冷眼看着我，宋长书，你为什么在这里?
富商眼见我们吵起来，灰溜溜地就要走，却被封昀之叫住。
这位老爷，且在这儿看热闹，急什么?
我不能说出自己是在跟踪沈绥宁，只能解释，我路过这里，看到你来了，便进来看看。
谁知封昀之再次嗤笑一声，绥宁，你夫君不相信你呢。
都黄昏了，还能路过这里，莫不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的?
03
话音落下，沈绥宁就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今天是来给南风馆送鱼鲜的，难不成你是怕我乱搞，所以一路跟着我过来?
鲛人本就痛感发达，虽然只是一巴掌，我却觉得整个脸如同针刺一般。
我咬紧牙关，摇了摇头。没有。
沈绥宁冷哼一声，见我脸颊微红，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
她上前一步，长书，我，我刚才是……
话还没说完，封昀之就哎哟一声，捂着头倒了下去。
沈绥宁慌忙转身，去扶起封昀之。
昀之，你怎么了?
封昀之虚弱地开口，许是太累了。
旁边伺候的龟公一脸心疼，封公子前几日受了风寒，本来在歇息，听说是您来了，非要出来接客。
沈绥宁满脸感动，昀之……
接着便扶着封昀之离开，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自嘲笑笑，身边的富商却眯着眼睛走了过来。
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你若是跟着我，我保你一生富贵。
我嗤笑摇头，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我本就可以一生富贵，只是为了沈绥宁，我甘愿留在这里。
回到家里，乐乐正趴在桌子边，小小的身子微微抽动。
我连忙将他抱住，乐乐，怎么了?
乐乐眼眶通红，但还是抿着唇。
没事，爹爹，我饿了。
我这才想起来，乐乐还没来得及用饭。
我赶紧去了厨房，简单贴了几个饼子。
乐乐坐在桌子边吃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
我忍不住再次问到，乐乐，若是遇到什么事了，就告诉爹爹。
乐乐怯生生看了一眼门外。
看来是担心沈绥宁。
我解释道，娘亲在外边还没回来。
乐乐这才开口。
先生总是打我。
我吃不住痛，就哭，我越哭，他打得越狠。
我心疼得厉害，想到了白天沈绥宁和渔民说的话。
定是为了鲛珠。
我掀开孩子的衣服，只见稚嫩的皮肤上满是青紫交错的伤痕。
鲛人本就敏感，我不敢想，这些伤痕，乐乐得痛成什么样子。
难怪平日里我想多照顾些孩子，沈绥宁总是找借口拦下。
说我是鲛人，不懂他们人族的规矩，照顾不好乐乐。
我抱着他，声音哽咽。
乖孩子，爹爹带你回海里，好不好?
我给乐乐上了药，他疼得紧，却一言不发。
直到半夜，才在我怀中带着缓缓睡去。
梦里还在说，别打我，别打我……
我听得心里难受，更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人类，明明父亲和母亲说过，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次，就算跪着求父母，我也要将乐乐带回去。
天光大亮，沈绥宁终于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有些愧疚。
长书，昨天我只是太生气了，才打了你。
她伸出手，想要碰我的脸，我下意识躲开。
她眼中愧疚更甚，对不起，一定很痛吧。
我对她知无不言，鲛人对痛敏感一事，她一清二楚。
没事，都过去了。
我淡淡开口，不能让沈绥宁知道我要离开。
沈绥宁松了口气，挽上我的胳膊。
今天县里有庆典，热闹得很，咱们一起去逛逛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兴趣。
我怕再被你误会。
沈绥宁的笑容消失，别这样说，昨天是我错了，但你也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啊。
我自嘲地笑笑，我一个鲛人，哪懂你们人类的地方?
04
沈绥宁有些尴尬。
确实，若不是封昀之在那里，我根本不会懂南风馆是什么。
更不会知道，原来人类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可以三妻四妾，也会背叛伴侣。
毕竟鲛人一生一世，都只会爱一个人。
她伸手抱我，被我躲开，脸上便染了几分怒意。
长书，你确定要跟我闹下去?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都必须和我一起去。
不然我就叫那几个渔民来，将你卖到牙行去。
我抬眼看她，只觉得面目可憎。
我的妻子，竟想着将我卖身成奴。
可她却一脸不容置疑，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我咽下喉间的悲愤，冷声应道。
好，我去。
她嗤笑一声，带上乐乐。
我牵着乐乐，跟在她身后。
门口竟然有马车等候，上了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县里。
我下了马车，才发现又到了南风馆。
只是大白天的，这里的兔儿爷都休息了，只有老鸨站在门口。
一看见我，就眼睛发光。
好好好，俊美无双，这皮相是真的好。
你真的舍得卖?
她看向沈绥宁，有些不信。
沈绥宁笑笑，只要能把昀之赎回来就行。
我这才知道，她竟是要卖了我。
老鸨兴高采烈地进去叫封昀之出来，我转身要走，却被沈绥宁拉住。
一群龟公四面方地将我围住。
沈绥宁有些心虚，长书，我怎么可能真的卖了你?我只是先假装答应他们。等到了晚上，你跳入水里，就可以回家了，没人会发现的。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沈绥宁。
沈绥宁看我激动，急忙拉着我的手，眼神带着哀求。
求你了。昀之马上就要接男客了，他说他要是接了男客，就当场上吊，也好过这样丢人。
你也知道，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看他就如亲兄长一般，我不能见死不救。
等把他赎回来，我跟他不会再有来往。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我会对你更好的。
昀之也是苦命人，被父亲卖到这里来。我们就当作做好事了，行吗?
我看着她一脸哀求的样子，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做好事的方法，就是卖了自己的丈夫?
亲兄长一般，她会坐在封昀之腿上?
为了一个邻家哥哥，竟要将我卖入风月之地，我一时分不清，她是蠢还是坏。
老鸨兴高采烈地从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睡眼惺忪的封昀之。
看到我的瞬间，封昀之一脸得意，绥宁，你真把他带来了?
我还以为你昨天说着玩呢。
原来是封昀之和沈绥宁，早就商量好了。
乐乐忽然哭了起来，爹爹，爹爹，我不要你走。
封昀之厌恶地看了一眼乐乐，这是你和他的孽种?
沈绥宁脸色微变，斥责到，乐乐，闭嘴
乐乐却上前捶打她，坏娘亲，你坏，你要卖了爹爹。
沈绥宁一脚将乐乐踹翻在地，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我目眦欲裂，可还是晚了一步。
乐乐惨叫一声，失去了呼吸。
沈绥宁吓了一跳，我，我也没想到会有车过来。
老鸨却只是淡淡说道，别搁这儿杵着了，都进去吧。
说完，几个龟公就来拉我。
见我抱着孩子不松手，封昀之有些急了，绥宁，你快签了契书，好救我出去。
沈绥宁这才回神，恍恍惚惚在契书上按下手印。
封昀之立马站到了沈绥宁身边，把他拉进去吧。至于这孩子，打扫干净。
大清早的，真晦气。
龟公开始动手，乐乐就那样被扔到了破麻袋里。
沈绥宁想说什么，封昀之再次说道，你不会心疼这个孽种吧?
她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我看着二人，凄然一笑，抢过龟公身上防身的匕首，刺在了腹部。
沈绥宁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封昀之。
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