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渗入骨髓时，曲婉婉数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等待二十二岁生命的终局。
再睁眼，强光裹着一道冰冷机械音砸下：“攻略九十九个综影视副本男二，可换痊愈归途。”
旋即，一切沉寂。
她怔然立于陌生华丽的虚空中，系统再无痕迹，仿佛那判词只是幻觉。
第一个世界的记忆汹涌灌入——她是嚣张跋扈的恶毒女配，而那位温润端方、注定求而不得的男二，正推门而来。
睫羽轻颤，她掐紧了掌心。
《锦月如歌》里女配徐娉婷的结局，她是记得的。
“本以为我们是佳偶天成，没成想，我却是他故事的局外人。”
寒月浸透铁窗，徐娉婷蜷于枯草中，血泪浸透旧衫，唇间喃喃“楚昭”二字，恨意凝作最后一息时，便玉殒香消了。
剧终徐娉婷之父深陷牢狱，气急攻心，撞柱而亡。
男二楚昭却告诉徐相，从未爱过他的独女。
“为师只求你善待我女儿。
娉婷，她是真心钟情于你。”
“徐小姐钟情于我，但我从未心悦于她。”
“骗我，弃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爹?就算他是全天下最大的恶人，他也从来没亏欠过你啊?这便是你的报应，你爱的人，都求而不得。
爱你的人，也会弃你而去。”
剧中女配徐娉婷最终杀了楚昭的侍女应香，随后被投入大牢中。
“今中书侍郎楚昭，屡进谗言，即日起革去官职。
发配边疆，永不叙用。”
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跃上心头。
曲婉婉指尖猛地一颤，那面錾刻着缠枝莲纹的铜镜竟脱手滑落。
“咣当”一声碎响，镜面在青砖上跌成无数碎片。
雕花木门此时被推开了。
曲婉婉，不，此刻她己然是徐相嫡女徐娉婷，猛地抬起眼帘。
药性烧得她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那道逆光而来的清隽身影。
十九岁的年轻男子，身着月白首缀，腰束玉带，步履从容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
这便是楚昭，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他停在离她五步之遥的锦屏旁，这个距离，恭敬而疏远。
“徐小姐？”
他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叩，清越却没什么温度，“听闻您身体不适，可需唤府医前来？”
曲婉婉借着他说话的间隙，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异样，更清晰地看清了他。
楚昭生得极好，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过于平静了，像结着一层薄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真切的关切。
他嘴上问着，目光却谨慎地落在她发顶的金步摇上，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接触。
她此刻这具身体，确实当得起娇艳跋扈之名。
镜中见过，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一双微微上挑的杏仁圆眼，即便此刻因难受而泛着水光，也掩不住那份被千娇百宠养出来的矜贵与任性。
身上是时兴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绯红的色泽更衬得她面若芙蓉，只是这奢华衣裙此刻却像一层灼人的茧，裹着那份由内而外的燥热。
她没立刻回话，指尖深深掐进柔软的掌心，借那一点痛楚维持清醒。
脑中属于徐娉婷的记忆碎片翻滚着——她疯狂爱慕楚昭的才貌，更知他是父亲属意的、未来可能平步青云的夫婿人选。
今日这拙劣的算计，分明是她自个儿的手笔。
楚昭见她迟迟不语，只脸颊潮红呼吸急促，又往前象征性地挪了半步，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小姐面色似有异常，若真不适，切莫耽搁。”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可那纹丝不动的表情和刻意保持的距离，只让曲婉婉感到一种被审视的冰冷。
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倾慕他且身份尊贵的少女，更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的、需要妥善处理的公务，或是…一捧不得不避开的烈焰。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属于徐娉婷的那份骄纵混着曲婉婉自身的嘲弄，冲口而出，声音因药力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软糯，语调却扬着：“楚公子…你站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吗？”
话一出口，她便看见楚昭那双平静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虽极快恢复原状。
但那层冰面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底下掠过的绝非暖意，而是更深的警惕。
他微微垂眸，姿态放得更低，也更显疏离：“徐小姐说笑了。
男女有别，礼不可废。
小姐千金之躯，楚某不敢唐突。”
字字句句，合乎礼数，无可指摘。
却也字字句句，砌起一道无形的高墙。
曲婉婉看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心底那点因绝症而得来的、孤注一掷的疯狂悄然滋长。
第一个副本，第一个目标，竟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看似温润实则冷情的人。
系统给的这开局，果然是地狱难度。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体内那把火烧的更旺了。
曲婉婉望着眼前这位疏离而恭敬的年轻门生，一个模糊却关键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她必须立刻确认此刻身处故事线的哪个节点。
脑中属于徐娉婷的记忆混乱而偏执，关于那个最终会夺走一切的目光焦点，却只有零星嫉恨的碎片。
她深吸一口气，嗓音因药力带着不正常的绵软与沙哑，突兀开口：“楚公子……”楚昭微微抬眼，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聆听姿态，目光却未曾真正落在她滚烫的脸上。
“你……”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间干涩，“你可曾认识一个叫……禾晏的女子？”
“禾晏？”
楚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稳无波，带着纯粹的陌生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恕楚某孤陋，并未听说过此位小姐。
是京中哪家的千金么？”
没有！
他竟然不知道！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庆幸感猛地冲散了部分燥热。
曲婉婉心跳如鼓，却不甘心，又往前追了半步，绫罗裙裾拂过冰冷的地砖。
她紧紧盯着他脸上最细微的神情变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那……那朝堂之上呢？
你可曾听闻陛下近来……钦点了一位‘飞鸿将军’？”
“‘飞鸿将军’？”
楚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次，那疑惑真实了许多，甚至透出几分对她为何突然关心起这等虚无缥缈朝堂事的讶异。
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楚某日日随恩师处理政务文书，并未得知军中近日有此等封赏。
陛下若钦点将军，绝非小事，断无可能毫无风声。”
他目光里那份真实的困惑，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曲婉婉心中最后的不安。
原来如此……她猛地松了紧绷的那口气，身体细微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身旁冰凉的花梨木桌沿。
禾晏还未成为飞鸿将军。
楚昭甚至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巨大的信息量冲刷着她的意识——此刻，那个未来会光芒万丈、吸引所有目光的女主角，或许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待在某家学堂里念着书写着字的小姑娘，尚未从军，也尚未闯入他们的命运轨迹。
而眼前这个未来会为禾晏倾心、求而不得、甚至可能因爱生妒的男二，此刻还仅仅是徐相门下那个清贫而极具潜力的得意门生。
楚昭对她这位骄纵的相府千金保持着恭敬而疏远的距离。
时间，还早。
这个认知让曲婉婉虚脱般地笑了起来。
楚昭心下一紧，忙低下头来伏小。
生怕何事又惹怒了徐相的心尖尖，这位独女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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