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周宸不像个管赌场的，倒像个教书的。
我寻思着这大概是因为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以及无论遇上多大的麻烦，都习惯先把事情捋顺了再开口。
毕竟着急和发火，并不能让输掉的筹码自己长腿跑回来。
此时此刻，我就正身体力行着我的“淡定哲学”。
“宸哥！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您快来啊！”
电话那头，我手下的场面经理阿彪，嗓门大得像在葡京酒店顶楼玩蹦极不带绳子，充满了绝望的呐喊。
我淡定地夹起碗里最后一块牛腩，肉炖得软烂，汤汁浓郁，萝卜吸满了精华，入口即化。
嗯，澳门街头巷尾的惊喜，总比赌场里的多。
“别急，阿彪，天塌不下来。
就算塌下来，也得让我先把这碗牛腩面吃完。
不然做饿死鬼，不体面。”
“哥！
我的亲哥！
还吃什么面啊！
再吃下去，咱们VIP厅这个月的盈利，都要被一个客人吃进去了！”
阿彪快哭了，“金沙厅！
‘赌神’来了！”
“赌神？”
我嗦溜完最后一口面汤，舒服地打了个饱嗝，“电影看多了吧你？
赌神忙着吃巧克力呢，哪有空来咱们这儿扶贫。”
“不是啊宸哥！
是真的！
有个客人，姓金，他们叫他金爷。
从下午三点坐到现在，六个小时就没怎么输过！”
“百家乐连开了二十把‘庄’，他就把把押‘庄’，眼都不眨！
邪门了！”
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从裤兜里掏出二十块葡币放在桌上。
“老板，埋单。”
“查过他没？”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不紧不慢地问。
“查了三遍了！
从头到脚，连他戴的玉戒指都拿去化验了，就是块普通的和田玉！
没任何电子设备！”
“咱们的荷官换了西个，个个都是经验老到的，牌靴也换了两副，连扑克牌都是当他面拆的！
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啊！”
“哦，”我应了一声，走到了街边，“那他赢了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阿彪的声音带着颤抖。
“八……八千多万了……”我站在夜晚的街头，抬头看了看葡京酒店那标志性建筑。
晚风微凉，吹得我有点想再来一碗牛腩面。
“行了，别嚎了，”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把监控录像切到我办公室，所有角度都要有。
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我对司机说：“师傅，去葡京。”
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乐了：“靓仔，去发财啊？”
我扶了扶眼镜，笑了笑。
“不，我去做慈善。”
十分钟后，我推开了我那间能俯瞰半个澳门夜景的办公室大门。
阿彪和几个安保主管正围着屏幕，表情比刚看完恐怖片还凝重。
屏幕上，一个穿着中式立领盘扣衫的五十来岁男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百家乐台前。
他面相和善，甚至可以说有点慈眉善目，手里盘着一串佛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寺庙过来化缘的大师。
这位就是赢了八千多万的“金爷”。
“宸哥！”
阿彪看见我跟看见救星似的，“您看，就是他！”
我没说话，拉了张椅子坐下，目光锁定在监控画面上。
“把他进场到现在，所有下注的录像，三十二倍速，快进播放。”
阿彪赶紧照办。
画面飞速闪过，我看见金爷的筹码山越堆越高，而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身边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伴，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晚礼服，优雅地端着一杯红酒，偶尔会侧过头跟金爷微笑说两句话。
“有问题吗？”
我问。
“没……没问题啊，”阿彪一脸茫然，“这对男女进场时都经过最严格的安检，身上不可能藏东西。
他们对话的唇语，我们也找专家分析了，就是‘累不累’、‘要不要喝水’之类的家常话。”
“荷官呢？”
“绝对是我们最顶尖的荷官！
发牌手法干净利落，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我点点头，让阿彪把速度调回正常，然后指着屏幕上的女人。
“把她的面部特写，放大。”
画面放大，女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妆容精致，顾盼生辉，确实是个美人。
“宸哥，您……您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阿彪小心翼翼地问，“这节骨眼上……”我白了他一眼：“看她的眼睛。”
“眼睛？”
几个主管都凑了过来，死死盯着屏幕，“她的眼睛……很漂亮啊，戴了美瞳？”
“嗯，戴了美瞳，”我点点头，“而且还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特制品。”
我站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加了冰块威士忌。
“阿彪，去让荷官暂停一下牌局，就说系统出了点技术故障，需要紧急维护。”
“然后你去请金爷和他的女伴来我办公室喝杯茶，客气点，就说我想当面沾沾财神爷的喜气。”
“啊？
请他们来？”
阿彪更懵了。
“去吧，”我晃了晃杯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响声，“顺便让楼下保安部把咱们新到的‘紫光灯’拿上来。”
几分钟后，金爷和他那位漂亮的女伴被“请”进了我的办公室。
“周经理，久仰大名。
小小玩乐，怎么还惊动了您这位大人物？”
金爷笑呵呵地开口，语气像个邻家大叔。
“金爷您说的哪里话，”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您是我们赌场的贵客，财神爷临门，我当然要亲自来拜一拜。
来，请坐，尝尝我私藏的大红袍。”
那女人也落落大方地坐下，对我微微一笑。
我给他们倒了茶，闲聊了几句天气和澳门美食，气氛融洽得好像老友重逢。
聊得差不多了，我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金爷，不瞒您说，我请二位上来，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哦？
周经理请讲。”
我的目光转向那位美女，语气充满了赞叹：“我就是想问问这位小姐，您这副美瞳是在哪里买的？
颜色太特别了，像……像我们赌场验牌时用的紫光灯，真漂亮。”
话音刚落，那女人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金爷盘着佛珠的手也停顿了千分之一个刹那。
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我们赌场的扑克牌，为了防作弊，都会用一种特殊的隐形油墨做标记。
这种油墨肉眼看不见，但在特定波长的紫光下，会显示出极其细微的图案。”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两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而这位小姐的美瞳恰好就能过滤掉所有杂光，只接收那个特定波长的光线。”
“所以荷官一发牌，牌背上有什么记号，您就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您再通过端酒杯、摸头发这种小动作，告诉金爷该押什么。”
我靠在沙发上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说的对吗？
这招‘神瞳术’，可比电影里的‘赌神’厉害多了。
高科技，纯高科技。”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金爷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铁青。
那女伴则低下头不敢看我。
“周……周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爷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什么意思，”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意思就是，今晚的八千多万您带走，算是我们葡京交个朋友。”
“但是从明天起，全澳门的赌场都不会再欢迎二位。
当然如果二位觉得不公平，想让警察或者博彩监察局的人来评评理，我办公室的电话现在就能打。”
金爷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知道我既然敢这么说，手里就一定有百分之百的证据。
最终，他颓然地松开了手里的佛珠。
“……我们，走。”
看着他们狼狈离开的背影，阿彪和几个主管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崇拜。
“宸哥！
您太神了！
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端起那杯没喝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那碗牛腩面。”
“啊？”
阿彪彻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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