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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漏月光逆水寒完整版免费

行之 著

言情小说连载

热门小说推《林下漏月光逆水寒完整版免费》是行之创作的一部言情小讲述的是阿云马奴之间爱恨纠缠的故小说精彩部分:一块干粮下吃的土比吃的饼倒多可肚子多大的风沙也得将就着吃啊西北只要起了大便是一场遮天蔽日的沙来了三我早已习以为将不若您先回帐中歇吾等守着就是说话的人是我的副我们已并肩作战多他是我的属亦是我的好我唤他阿不只有过了今日我才能安回去了也睡不一个冬日过关外的草还不曾长起番人储备的粮食怕是也吃得差不多他们饿了肚便要进关烧...

主角:阿云,马奴   更新:2025-10-05 05:5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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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干粮下肚,吃的土比吃的饼倒多些,可肚子饿,多大的风沙也得将就着吃啊

西北只要起了大风,便是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来了三年,我早已习以为常。

将军,不若您先回帐中歇息,吾等守着就是了。

说话的人是我的副将,我们已并肩作战多年,他是我的属下,亦是我的好友。

我唤他阿云。

不必,只有过了今日我才能安心,回去了也睡不着。

一个冬日过去,关外的草还不曾长起来,番人储备的粮食怕是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们饿了肚子,便要进关烧杀抢掠,多还是趁着这样风迷人眼的日子。

后半夜风渐歇了,漫天的风沙也慢慢散去,露出了天上巨大的圆月来,西北广阔,所有的事物都显得巨大荒凉。

抬头一看,原来又是一个十五了。

一夜安稳。

已连着熬了三日,我有些支撑不住,交代了阿云一番便洗漱歇下了。

待我再睁开眼,关外已是杀声震天。

来不及穿好铠甲,我便提枪背弓出了营帐,连朱追在我身后喊,我没听清她喊的什么,只管头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马奴牵了我的逐月来,我利落地翻身上马,打马往城门外冲去。

天还不曾黑透,城墙上四处燃着的火把将半边天照得通红。

城门并未打开,番人野蛮,攻城车之类的器具还不会用。

见是如此我才放了心,又转身迅速登上了城墙。

番人善骑,并不善攻城。

只用抓钩云梯之类的往上攀爬,阿云他们便提刀在墙边等着,上来一个便砍翻一个。

见我来,他扯出了一个笑来:

把您吵醒了。

我摇摇头,见他脸颊黝黑皴裂,心里忽不合时宜地想着是不是该去哪里给他寻摸一瓶面脂擦一擦。

来的是谁?

阿布察。阿云遥遥一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压压一片骑兵,天又黑,实在看不清他人在哪里。

他这般折腾也不嫌累得慌。

阿云无奈地叹气,又顺手砍翻了一个番人。

番外各部,只阿布察最傻,吾本欲饶他一命,可他偏惹得我心烦。

我抽出一支箭来伸到火把上一点,抬臂拉弓朝着黑漆漆的骑兵射去。

火箭惊了马,下面立时一片混乱。

我又连着射了三箭,城外的人已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说的番语,偶尔夹杂着一两句汉话。

我虽来了已有三年,也只学会了寻常的几句。

他们这般叫嚷,我根据能听懂的几个字去猜,原来是在问候我的祖宗。

我甚觉好笑,除了我阿父,我的其余祖宗们怕是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若然不是,他们此刻定然能被这帮蛮子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我到时定要叫祖宗们将他们都带走。

我又抽出一箭,顺着那叫骂声射了出去。

一声惨叫,骂声立刻便停了,再不过半刻钟,番人便拉着尸体撤了个干净。

我猜阿布察已死,如此这般杀鸡儆猴,至少可消停几月余了吧?

我实在是被这帮蛮子弄得心烦,待我大周休养生息、民富国强之时,我定然要将这帮蛮子给一窝端了。

即便我不能,也非要叫旁人端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能想象他们总是挑什么时候打过来么?睡觉吃饭拉屎,总是在这样让人欲罢不能的好时候。

我在西北三年,便足足憋屈了三年。

不过再过月余草原上的草便要长出来了,关外的牛羊有了草吃,便会产仔,番人就舍得杀羊宰牛,吃饱了肚子,他们便不再折腾了。

再要卷土重来,就是下个冬日了。

我垂头,墙角卧着一丛野草,颤颤巍巍地冒出了绿色的头来。

疾风劲草,春日终究还是来了。

阿云,春日来了,吾等也该歇歇了。

是,春日来了。

阿云跟在我身后下了城墙,连朱已追到了城墙下,手中抱着斗篷,噘嘴蹙眉,甚是不喜。

她什么也没说,只细心地将斗篷披在了我肩头。

阿云看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一下却惹着了连朱。

笑甚?就这点小事都要劳烦五郎亲来,如此这般要你这副将何用?倒不如回老家去垄上耕田去……

连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冲着阿云摇了摇头,叫他莫狡辩。

连朱骂起人来,我亦拿她无法。

阿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任由连朱继续说去。

回了营帐,连朱已备好了饭,竟是一碗羊肉汤并一个胡饼。

我洗了手甚是惊喜地跪坐在案前,端起羊汤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连朱看着看着,又抹起泪来。

2

谁知道我家姑娘过得这般辛苦?时时在战场上拼杀不说,一年半载连一碗肉汤都喝不上,因为姑娘辛苦守着西北,京都的人倒是过得清闲……

连朱,莫说什么姑娘,在此处我只是五郎。你若觉得在京都才算享福,我寻个人送你回去可好?

连朱听了我的话立刻停了哭,又忙忙碌碌地去将床铺铺好。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走了,谁来伺候你?你是会做饭还是会烧水?啊差点忘了,京都来人了。

谁家的?

连朱蹙眉看着我欲言又止。

她许久不答话,我心头微震,已有了猜测。

叫他等着好了,你总得吃饱了肚子才成。

连朱给我倒了杯浆来,顺手又往火盆里添了柴。

浆中无糖无蜜,寡淡无味。

只他一人么?

还有几人,有一个我看面熟。连朱犹豫着说道。

嗯他若不寻来,今日我便不见了,你去同二郎说一声,叫他把人安置好了,等明日了再说。

魏温虽掌政,我却掌军,他号大司马,我乃大将军,单论职位,我还在他之上,何须亲自去见他?

五郎很该这样做,当初他是如何待五郎的?叫您生生成了京都的笑话,您是无法才避出京都,来了这黄沙漫天的边陲之地,试问哪朝哪代的大将军是亲自守在这般苦寒之地的?他竟还敢寻来……

我实在拿连朱无法,她虽是我的侍女,可又同我一处长大,因着我自幼舞枪弄棒,祖母想罚我,她便护着我,我害得她时时挨打挨骂。

后来又因着我一时意气投了军,将她也耽搁了,如今她也是二十有五的人了,却连一门亲事都没有。

连朱不仅仅是个侍女,她还是我的阿妹,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我早将她的身契毁了,去了她的奴籍,叫她好生过日子去。她却放心不下我,一路跟着我,我在西北受苦,她过得也苦。若说我心中对谁有愧,也只连朱一个。

我只缓了半日,心也终放进了肚子里。

便将所有事都抛在了脑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踏实,也无人叫我,我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时连朱已将衣袍备好放在了床边,胡服袖窄,便于行动,自打到了西北,除了短衣,我便一直穿黑色或褐色胡服。

今日连朱备的却是一套蓝色团锦的新胡服,从前我从未见过,不知她是从哪里寻来的。

我知她心思,不忍她失望,便拾起来穿上,洗脸刷牙,随手束了发。

看见妆台上放着一盒新面脂,木禾味儿的,味道并不浓,这是连朱平日里给我擦脸用的。

我随手拿了便出了营帐。

今日天儿好,西边天空卷着又乱又厚的白云,东边却天碧如洗,一轮昏黄的巨大金乌挂在头顶正上方,却并不觉得晒人。

三月的风吹来时还带着刺骨的寒气。

再过三四日我便要带着一部分人回西沟去,外患暂除,天也渐热,该耕田去了。

我猜连朱今日要进西沟城去,她定然是见我将一碗羊汤喝得那般香心疼我了。

她回来时,至少会买只鸡给我熬碗鸡汤喝。

我寻到阿云的帐中,他却不在。

伺候他的是卫兵,他们可不像连朱这般细心,帐中的衣服鞋子随意丢在墙角,地上的毯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床铺乱糟糟地堆了一团。

我叹息一声,阿云也一把年纪,该成个家了。

怎的跟在我身边的人姻缘都这般艰难呢?

难道真是我命硬给克的?

阿云怕是练兵去了。

我将面脂塞进了枕下,想着等哪日得闲就问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若是有,我便叫二郎备了礼品立时上门提亲去。

我摸了摸肚子,饿得慌,便寻去火头军处找吃食。

3

午食已过,只余下几块藜麦饼并几碗稀粥。

我喝了两碗粥,吃了一块麦饼,又将一块塞进怀中。

稀粥不顶饱,一会儿又要饿的。

我近乎快忘了自己也曾是京都赵家的赵子衡。

我也近乎忘了我也是个姑娘。

今日无事,我牵了逐月去溪边刷洗。

逐月是一匹白马,额头上有一块黑色的月牙印记。

它的母亲叫追光,是我阿父送我的第一匹马。

连朱若是知晓我穿着这样价值不菲的衣袍刷马,定然又要絮叨很久了。

可谁叫此时她恰巧不在呢?那便一切都由着我了。

我将袍角塞进腰带中,挽起裤腿,将桶里的水泼到逐月身上,又拿了毛刷耐心地从头到脚给它刷洗。

战马不同于一般的马匹,高大矫健,且多数性烈,逐月尤为最。

除了我同养马的马奴,旁人轻易近不得它的身。

难得好天,河水消融,你才能有这般享受。

逐月似是听懂了我说的,使劲摇头,将水甩得我满身满脸,我被它惹得仰天大笑。

我归营时已是黄昏,天边一片惑人的紫灰,巨大的金乌跌落在那片紫灰里,有气无力。

连朱站在营外不停地张望。

我翻身下马,看她一脸无奈,便立时冲她扯出了个笑来。

好连朱,今日天好,我恰无事,便带逐月出门跑了跑,顺便也叫问名晒晒太阳。

我指了指背上背的剑匣。

自进了军营,我学会了长枪弓箭,双剑便甚少用到了,多数时候它都挂在营帐中,我只有闲暇时才拿出来舞一舞。

问名乃铸剑名师亲铸,有天下第一剑之称。

这样的剑自是有灵气的,若是一直闲置着,它便会失了它的灵气了。

我十一岁时一剑斩断了剑圣闻瞳的盛天剑,他便信守承诺,将问名给了我。

问名跟了我将近二十年,便也憋屈了二十年。

你定是给它刷毛去了吧?河水多凉,况还专门给它养了个马奴,你若事事亲为,养马奴何用?再说你真是五郎吗?若是落下了病根又该如何是好?

她没因着我的和蔼便饶了我,依旧说了一堆。

连朱生了一张芙蓉面,虽和我久在一起也练了些拳脚功夫,可行止坐卧却比一般的姑娘还要讲究。

她这许多年嫁不出去,或还不仅仅是因着我呢?

约还有一个缘由,她话太密了些。

我如是想,又果断地在心底为自己这么迟才看破真相而烦恼。

亏我不久前还因她嫁不出去而愧疚呢

4

我今日买了只老母鸡,回来就炖上了,此时汤怕是已熬好了,你不是爱喝汤吗?便热热地多喝几碗。

她终于止了话头,我立时点点脑袋。

若是下次大王派人来,五郎你让人同大王说一说,能不能将军饷如数发放?你将那点俸禄都填补到了军中,家中送来的衣服鞋袜也都送了人,哪里有你这般憋屈的将军,连只鸡也买不起?

你莫气,大王也有大王的难处。

我轻声道。

谁都有难处,只你不难?这军队是大周的军队,士兵是大王的士兵,怎得你给他卖命还不算,还得替他养兵?若不是家中有个能干的叔父,我看你都要将家底填补进去了。

我立时伸手捂住连朱的嘴巴,她竟连大王也敢编排了,看来我真是将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姑奶奶,你怎的什么话都敢说?你也莫恼,这日子也过不了几日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回京去了。待到了京都,日日都有喝不完的鸡汤、穿不完的锦衣,到时怕你都该吃腻了。

连朱终于住了嘴,转身抱着剑匣进了营帐。

我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谁都应付得来,独独怕连朱怕得紧。

她嘴皮子之利落,在我们这军营里,也只二郎将将能同她一论。

我将逐月牵回马房,回到帐中时案上已放着一碗鸡汤,汤上飘着一层黄色的鸡油,香味浓郁。

少时在赵家时喝的鸡汤从来都是要让人将油都撇走的,祖母说太过油腻,喝多了要长肉,若是太过圆润,穿衣不好看,怕被郎君嫌弃,到时嫁不出去便要叫旁人看笑话了。

总之女子自生下那刻起,所做的一切便皆是为着嫁个好郎君。

若是嫁得不好,似活着都没了意义。

祖祖辈辈的女子都是这样被教养长大的,她们长大成人,学会的第一课便是如何取悦男人。

我总是在想,若女子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取悦男人,那还算是人么?

我正喝着鸡汤,曹监军,曹家的二郎便来了。

我虽叫他二郎,实则他年纪长我几岁。

他掀开帘子,见我在喝鸡汤便笑着去看连朱。

连朱什么也没说,寻了碗从砂锅里给他盛了一碗汤,他又指使着连朱给他舀块肉来,连朱瞪了他一眼,却依旧给他舀了一只鸡腿并几块鸡肉。

二郎跪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喝起汤吃起肉来。

肉有些柴啊他捏着鸡腿,嘴角已沾上了油渍。

这是老母鸡,专门炖汤的,不柴才怪。连朱怼他道。

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又去啃那不知养了几年之久的老母鸡的鸡腿。

初来时他也不这样,同京都的名士一般,他穿一身雪白宽大的衣袍,走路轻飘飘,说话文绉绉。

二郎本就生得面白,他还不甚满意,还要往脸上敷粉、头上簪花。

士兵那日为了看他,差点连他的营帐都挤塌了。

可仅仅被西北的风吹了一日,他那些名士做派便全然不见了。

如今也同我一般被风吹得皴黑,头发上时时都沾染着一层沙土。

五郎,大司马今日要见你却扑了个空,我同他说你去巡查了,傍晚才回。你既回来了,待吃完饭去见见他也是应当的。

他为人看似沉稳,说话做事皆是慢条斯理。

我点点头应下了。

不管我同魏温的关系如何,此时他身负皇命而来,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一见才是。

大王叫你回京都去,你待在这边陲之地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你掌管各处军政,有些事还得同大王商议定夺,这般来来回回总是不方便的。旧事既都了了,你也就忘了吧

他抬眼看我,说出的话真诚里带着些许担忧。

嗯你可同我一起回么?

自然是要同归的,我这监军本就做得多余。

5

并不多余,至少还能陪我排解排解寂寞。

我笑着看他。

三年前他因放心不下我一路从京都追来,他担忧我,我都明白。

千万莫说这样有歧义的话,省得你阿嫂知晓后又要挠我,你在我眼中可是货真价实的五郎。

他将空碗推出去,慢吞吞地擦了嘴。

谁人不知我是个姑娘?

我正经当你是郎君

滚我用筷子丢他,他不以为意,笑着躲开。

彼时大王还说我同二郎是狐朋狗友,相处了这些年再看,大王说得果然没错啊

我们说笑着便已到了新搭起的营帐外,魏温来也只住几日,却还要旁人劳心劳力。

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自家有钱,走到哪儿便都只管自己舒服。

旁人若是不服,便也只能忍着。

不忍又能如何呢?比钱没他钱多,比说没他会说。

门口的卫兵见我们来笑着行礼,又扬声通报了,帘子很快被人掀开。

二郎一愣,又回头看我。

他眉目紧蹙,看起来比我还忧愁几分。

我见沈沅还是在三年前,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在大王处求了同魏温的退婚旨意,大王什么也没说便应允了。

我收拾好了包裹要西行,她守在城门口等我。

她本就孱弱,生了几月病更是我见犹怜。

一副大风就能吹倒的病西施的模样。

我虽不曾见过西施,可沈沅之美貌或是比那西施更胜几分。

天下求娶她的王公贵族不知凡几,她哪个都瞧不上,偏要在大司马府上做个伺候人的婢女。

那日我骑在马上,她跪在路边,人虽跪着,脊背却挺直,头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脖颈。

话还没说半句,已是泫然欲泣。

她唇色极浅,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我叫跟着她的婢女扶她起来,她却如何也不肯听。

姑娘要怪便怪阿沅吧都是阿沅的错,偏生病也病得不是时候,这才耽搁了大司马来府上祝寿,姑娘若是因着此事便同大司马退婚,这叫阿沅如何自处?

她长长的睫毛上泪光点点,被晨光一照,竟散出珍珠般的光泽。

后宅内院的那点子事儿我三岁时便已看透了,她既深得魏温的心,怎会不知我?竟还拿这套来对付我呢?

你要如何自处那是你的事儿,魏温若说我同他退婚是因着你那便是,他若说不是便不是,你想要什么答案自去问他。我此次西行是为军国大事,若因着你这点子小心思耽搁了我,这样的责任你怕是担不起。

我扬起马鞭,想想又多了一句嘴:

沈沅,你阿父也仅魏温府中一幕僚,你若真心想凭着美貌搏一搏,我劝你抓紧,毕竟时光易逝,红颜弹指老。不过依我之见,他再要续弦,也不会是你。

我打马疾驰,并不知她当初是何种表情。

6

如今再见,她虽还是美人儿,可眼角已生了风霜。

看来我当日劝她的话她还是未听进去啊

她年岁该有二十了吧?魏温若是真心待她,又怎忍心看她蹉跎?

魏温其人,无心无情,她跟了这许多年还看不懂么?

也是,我也同她一样过。

也曾长久地单相思过一场。

所谓单相思,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演了一出声泪俱下的戏,说到底同相思的对象无关。

姑娘

她冲着我盈盈一礼。

此时我来,全为着国事,这声姑娘不合时宜。

我笑道。

大将军

她抬起一双如水的凤眸,又轻声唤道。

二郎掀起帘子,我侧身进了营帐。

进去便不知如何下脚了,地上铺的是西域织的地毯,仅一小块就价值不菲,更何况这般铺满营帐大的一张呢?

天快黑了,帐中已点了灯。

帐中摆了一张黄梨木的案几,几后拉了一扇青色的帘子,想必帘后便是床了。

又林林总总摆了些桌椅,日常用物看起来一样也不缺,比我住了三年余的帐里还齐全。

帐中甚至还燃着香,味道好闻却冷淡。

我挑挑眉,看着跪坐在案几后的人。

他还是旧模样,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差别不大,只是长了年纪,看起来愈发清冷了些。

自进了他的帐子,便似回到了京都。

一切都显得奢华又疏远,就同魏温一样。

他一身素衣,头发未束,就在身后散着。

案几上还摆着卷轴,不知他看的是什么。

他有一双极清冷的凤眸,看人时的目光如有实质,似要将人戳透。

如玉般细腻温润的皮肤,挺直的带着一点点弓起的鼻梁,薄情而坚毅的唇,凌厉的下颌。

再配上清瘦挺拔的脊背,若是初次见他,便觉得这人定然是个索然无味的冷面郎君。

除了好看,真是毫无趣味可言。

我看看自己脚上的军靴,莫非见他一面还要叫我拖鞋?

他忒大的面子。

我却比他更爱面子,我今日跑了一整日,还不曾洗脚,这双靴子穿了已有两年多,脱下来味道自是不会好闻。

二郎却自觉地甩了脚上的鞋,娴熟地跪在案几前。

我一看就知晓他来得定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是谁说再理会魏温谁就是狗的?

混蛋背叛我。

三郎读什么呢?他殷勤地问道。

我瘪瘪嘴,深觉他立场很不坚定。

闲书魏温回了一句,声音有些嘶哑。

西北天干物燥,初来都会如此。

五郎,你还不快过来?二郎讪讪地招呼我。

如此珍贵的地毯,我便不踩也罢大司马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我抱臂立着,实不愿与魏温再近一步。

大将军言重,不过一张毯子,脏了扔了便是。

他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端起案几上的茶,想喝又放下了。

见我依旧不动,他竟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奴,你今岁二十七了,不是七岁,怎还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是我何人?也配唤我乳名?

若不是二郎在,我必毫不留情地反驳他。

他既说无事,我便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扔便扔吧总之魏温是从不缺钱财的。

只有不缺钱财的人,才敢说出视钱财如粪土这般不要脸的话来。

案上摆着几碟极精致的点心,一看便知不是西北能买到的。

西北的吃食实在同它十分不匹配,粗犷豪放得很。

不一时沈沅便端来了甜浆,给魏温的却是一碗莲子羹。

她柔柔地在魏温身后垂头跪下,二郎用手肘捅了捅我。

我懒得理会,垂头拿了块酥饼放进嘴里。

我已将回京都的事同五郎说了,只是何时出行还得另议,还有许多事五郎需要交接。

二郎亦捡了块点心,又端起碗来喝甜浆。

我二人同那从不曾吃过点心的花子般将案上的点心一扫而空。

实则加起来并无多少,一碟也就摆了两三块。

还要么?

魏温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我低声问。

7

若是还有豌豆黄便包几块吧我也不同他客气。

连朱最喜欢吃豌豆黄了,西北想买都买不到。

即使有买的,连朱也舍不得花钱去买。

比起魏温待我的,我要他几块豌豆黄算得什么?

扑哧二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我倒真像是那土匪般,吃了不够,还要拿走。不过三郎你也莫笑话我们,实在是这西北苦寒,连喝碗肉汤都是奢望。你看看我这张脸,待到了京都,融儿怕都不识得我了。融儿是二郎幼女,他离京时融儿才一岁,能识得他才怪呢

融儿不认你,或许是不想承认有个这般老的阿父也未可知。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因着他对这顶搭起来才两日就熟门熟路的营帐生出的憋屈总算去了三分。

当时他来西北时是如何同我说的?

他日后再同魏温说话,他便是狗。

阿奴,我只比你年长三岁,你怎敢用老字辱我?

他抬起衣袖遮住半张脸,只余下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真是没眼看,三十多岁的人了。

他若是学那所谓名士嗑药,都能葬在东山好几年了,年岁还不算大么?

唤我五郎。我冷着脸说道。

二郎最懂我,知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将那副怪样子收了,变得认真起来。

想必军中正事他这两日已说得差不多了,又略微提了几句,魏温只是冷淡地应着。

帐外又起了大风,吹得营帐哗啦啦作响。

我还得去巡营,便不多待了,大司马哪日要走,吩咐一句,我叫人护送便是。

我看着不时被风掀起的帘子和不停摇晃似立刻要熄灭的灯。

这样的天于我早就习惯了,可于魏温,怕是头一遭。

他是锦绣堆里长出来的矜贵公子,即便尊贵如大王者,约也不曾受过魏温那般的教养。

他自幼看的便是阳春白雪,锦绣成堆,是被雨溅湿了衣角便要立时换掉的人。

他穿过的衣服决计是不会再穿第二遍的,咬过一口觉得不好吃的点心也决计不会再出现在桌上。

他这样的人奔赴千里而来,到底想干什么?

大王为何又非得让他来?

二郎先出去,我有事同大将军商议。

碗里的莲子羹他只舀了一勺便蹙眉放下了,不知是味道不好还是旁的。

我悄悄拽住二郎的衣角,他却全然不理会我,一把又将衣角拽过去,起身就要离开。

过了今夜,我同他连狐朋狗友也做不得了。

有什么话大司马说就是了,二郎是监军,还听不得吗?

我问道,实是不愿一人面对他。

对,谁也听不得,你也出去。

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沈沅,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垂头退出去了。

二郎硬生生将衣角扯了回去,亦出去了。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待魏温走了,我定要他好看。

帐中一时只余下了我同魏温,他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早不是旧时的我,这些年也学会了遇事需得沉住气,我也不说话任由他看着。

噼啪

灯花炸开,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8

若是为你我之事,你全然不必躲到这般苦寒之地。

他开口,一侧脸颊隐在阴影里,显得鼻梁愈发挺拔,颌骨愈发凌厉。

你我有何事需要我躲得这般远?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么?

既没有,那便更不该,你乃一国大将军,身负家国大事,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是做得对?

若是旧时,我定然会回一句要你管。

我走是大王应允了的,且军中事也并未耽搁,大司马便将说教免了吧

我梗着脖颈看着他。

他看了我许久,终是摇摇头,竟然笑了。

你何时回?

我深觉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过于幼稚,以我如今的年纪早已不适合了。

便清了清嗓子问他。

你何时回我便何时回。

我以为你还是尽早回去为妙,西北不比京都,春日风大,像你这般精贵的人,若是被风吹得闪了腰我可担待不起。现已三月,我得领兵在西沟的垄上耕田,再看看番人是否还有异动,待将一切安排妥当也就五六月了,算起来最快也需两月余。

闪了腰?

他挑眉看我。

可不是?你一年四季有三季都病着,真正是个纸糊的灯笼人,被风闪了腰又有什么稀奇的?我虽远在西北,可大司马的轶事也能传来一二,听闻你今岁又要续弦,还是莫要在此地耽搁得好,早点回去,好早点准备。毕竟傅瑶潼的出身在那里摆着,若是太过敷衍,傅太傅怕是不应。

这是前岁腊月,大王招我入京,我彼时恰受了伤,行动不便,得了大王的应允便让二郎替我回去了一趟,他回来后便同我说魏温要续弦了,还是他祖母求到了大王跟前,大王亲自赐的婚。

他要续娶的是傅太傅的幼女傅瑶潼。

他已年近三十,前头的人去了已多年,走时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魏家就他这样一根独苗,他阿婆如何会不着急?

只是那傅瑶潼我实在想不起她的模样了,不过傅太傅那样严苛的人,教养出的姑娘定然也不会太差才是。

阿奴倒是将我的事记得顶清楚。

我只是记性好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是挑个天儿好的日子回去为妙。

我起身,也不同他告辞,转身就要出去。

阿奴。

他轻声叫住了我。

像旧时的无数次一样,这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似就成了极不平常的一个名字。

似在他心底千回百转又在口中细细研磨才叫出来,轻飘飘就能将我击得粉碎。

实则我是恨他的吧?

我并不像表面这般云淡风轻,若是可以,若是舍得,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不仅仅是我心悦过的人,他还是我的挚友,还是大周要为万民谋福祉的大司马。

我要杀死的只是那个弃了我的魏温,可他又不仅仅只是魏温。

我咬牙微微转身看着他。

阿奴,大王他如今是一国之君,他所思所量,定然是先为国,后才为他自己,你懂否?

他眼里是桌上轻轻跳动的一团火焰,深沉隐晦。

我不懂。也不想懂。

可我怎会不懂?

掀开帘子,沈沅就在不远处迎风立着,她也不曾披件斗篷,风扬起她的发丝衣角,显得单薄悲凉。

她对着我行礼,喃喃地叫了声赵姑娘。

我此刻并不想听她说任何话,可是看她模样,大概是非说不可。

你可是恨我?

她将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月光莹白,将她的脸映得如玉般润泽。

岁月在流逝,可她终还是不懂。

沈沅,你眼前的一切只有魏温,可我并不是,你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后宅女子的那套于我也只不过是玩笑般,我实在看不进眼里。你将你自己看得太重,又放得太轻,这世上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儿。

姑娘说得都对,可世上女子这般的也只有你一个,多的都是我这般居于内宅,依靠着一个郎君而活,姑娘何苦瞧不起奴这般的呢?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谁也不必活成旁人的样子,我并未瞧不起谁,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厌你,却不是为着你如何活,而是你总将你自己放在不该放的位置上,又时时觉得我傻,看不透你。

沈沅,我同魏温的事儿到了何时也只是我同他的,他不愿娶我,绝不是因着你,若是,他续弦的对象也不会是旁人了。以你的年纪早该想透了,你又何须执着?

我不想再同她多言,只那句魏温续弦的对象是旁人便能将她击垮了。

9

魏温没有听我的,看起来也并无立刻离开的打算。

我已将该说的话都说了,至于到底要怎么做那便是他的事儿了。

我写了封信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了京都,我虽身在外,可朝堂有朝堂的规矩,该守的还需守着。

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自然该向大王说明原委才是。

第二日我留了守将,将其余人等皆带去了西沟的垄上。

西北干旱, 地要犁得够深才能下种,要是太浅,又长时间不下雨,种子便会被活活干死。

这里不像江南, 有无数水道,是正儿经靠天吃饭。

要浇水也得用水桶一担一担地挑回来。

长烟落日, 鸿飞天远,已是西北最惑人的景色。

多时都是黄尘自满,危亭旷望。

二十万大军养在西北,光靠军粮早就饿死了。

到何时都得学会自己养自己,这是我阿父在世时教会我的。

我在前面拉绳,二郎挽着裤腿扶着犁头, 额角的汗密密一层,大风一来, 就能糊一脸沙土。

自打跟了你,我把想都不曾想过的活儿都干了一遍,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冀州曹家嫡出的二郎, 咳咳......

约是被风呛着了,二郎咳了半晌才停下来。

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可是我逼你上的?

是是是, 是我追着抢着非要上的成了吧?我当年只是被你出神入化的剑法迷了眼,只想跟着你学个一两招好在京都那群纨绔子弟面前显摆一二, 谁知不知不觉就走到今日了呢?

是啊谁知不知不觉怎地就走到了今日呢?

那时年少,意气风发。

觉得只凭着自己的一双剑就能行遍天下,待真的自己走了一遭,才知天高地阔,山长路远。

回望过去,深觉年少时真是狂妄。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虽是狂妄, 亦是赤忱。

我旧时的愿望是做个漂泊四海的侠客,那是何等的潇洒自在

是,我第一次见你, 你确实是极洒脱的。

说着说着,二郎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一段不管经历多长久的岁月都不会褪色的过往,那是我全部的旧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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