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沈未十六岁冬天,一个阴沉的午后。
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空气又干又冷,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风吹散。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棉服,站在江家那栋气派得有些慑人的别墅门前,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指节冻得发红。
姑姑,如今己是雍容的江太太,挽着她的新丈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老江,这就是小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江父威严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没什么温度地点点头:“嗯,进去吧,外面冷。”
厚重的雕花大门打开,暖气和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两个世界。
沈未垂着眼,跟着走进那宽敞得可以跑马的客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有些单薄的身影。
就在姑姑轻声细语地向江父解释她会尽快安排好学校事宜时,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外戛然而止。
紧接着,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一个少年闯了进来。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机车夹克,身形挺拔,眉眼间是尚未完全长开、却己足够夺目的张扬。
他手里拎着头盔,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不羁。
他身上带着外面清冷空气的味道,还有一种……属于速度与自由的、野性的气息。
“爸,我回来了。”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然后在沈未身上顿住。
那目光,首接,不加掩饰,带着毫不客气的打量。
从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到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到她脚边那个寒酸的行李包。
没有恶意,但也绝无善意,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地里的、陌生且格格不入的物件。
江父皱了皱眉:“像什么样子!
没看见有客人?”
少年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个懒洋洋的弧度,算是笑了。
他几步走到沈未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
“知道,”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视线依旧钉在沈未低垂的脸上,“不就是林姨带来的……妹妹?”
他刻意在“妹妹”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
姑姑,也就是他口中的“林姨”,连忙笑着打圆场:“小寒,这是沈未,比你大两岁,以后就是你姐姐了。”
“姐姐?”
江寒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那笑声敲在沈未的耳膜上,让她攥着行李包带子的手更紧了些。
他凑近了一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声音压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喂,新来的,”他没用任何称呼,“在我们家,可得守规矩。”
他的规矩是什么,他没说。
但那眼神里的审视和那种天生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比窗外呼啸的北风更让她觉得寒冷。
沈未始终没有抬头与他对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她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嘴唇,像一株在严寒中沉默扎根的植物,用全部的冷漠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侵略性的世界。
江寒等了几秒,没等到任何回应,似乎觉得无趣,耸了耸肩,转身就往楼上走,留下一串散漫的脚步声。
自始至终,沈未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但那一天,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眼神像冬日荒野一样带着冷峭审视的少年,和他那句带着玩味与划定界限的“新来的”,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十六岁那个寒冷的冬天。
她知道,这个地方,和她原本的世界,天差地别。
而那个叫江寒的少年,是这处差别里,最尖锐、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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