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黄线以内等候，先下后上。”
列车员把铁皮甩在火车缝隙上踩了踩，紧皱着眉举着喇叭走下裹着绿布的铁皮车朝蜂拥而上的人厉声喝道。
蓝色制服天生的威慑力给了这群人一些压迫，杂乱无章的队伍有了点秩序。
一群人依次检票上车在车厢里左顾右盼，看着厢壁上的数字一一比对着车票上的座位。
江城跟在队伍后，他身上的钱都被他拿来买票了，也只买了一张站票。
G市夏初温度还不太高，但是门窗紧闭的车厢空气不流通，憋闷出由内到外的不适，潮热感席卷全身，夹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
他靠在站道口扯了扯脖颈上缠着的白纱布，简陋的包扎渗出丝丝血迹，青肿的脸庞充斥着戾气，上挑的眼睛随着越来越灼热的伤口更显凶气。
路过他身边的人接连打量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提着行李走得飞快，生怕惹上这座煞神。
车门关闭了，整节车厢挤得满满的，江城飞速扫视车厢一周，扯着红肿的嘴角啧了下，用力抓了一把杂乱潦草，将将盖过眉眼的头发首接席地而坐。
狭小的空间让人喘不过气，他一手抱着洗得发白的布包垂着头靠在角落，一天的疲倦也盖住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瓜子花生矿泉水，盒饭要来一份吗？”
列车员推着装满东西的推车驶过车厢，座位上的人仍沉浸在棋牌游戏中，没人搭理叫卖声，她习以为常推着车就往下一车厢走。
“哎哎哎，等下莫走哦。”
一位坐在车厢尾的愣头青见人推着车要走急忙拉住她，他瞅了一眼推车上的吃食，挠着脖子一脸憨厚地看向列车员。
“盒饭好多钱？”
列车员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拿起盒饭弯着腰看着男人回答：“先生，盒饭10元一份。”
男人张着的嘴巴陡然哑了，他讪讪放下手，眼里流露出尴尬，不由地开口吐槽：“老天，这么一小盒那么贵，哄鬼哦。”
列车员面带微笑，见他不买也毫不在意，对他点了下头推着车离开了。
周围打牌的人闻言笑了起来，“兄弟哈怕是头次坐火车哦，这火车上的东西可都是金窝窝，我们这些人可是没福享受得。”
几句笑声让男人黝黑的脸颜色更深，肚子饿得响，他从包里掏出几个白面窝窝头出来啃，和旁边几人搭上话。
“就是第一次坐火车，还是头次见到在车上卖东西吃的，这不得见哈世面买来尝下好回去吹牛撒。”
邻桌叼起一根烟含在嘴里解馋，眯着眼看牌嘴里含糊道：“正常，正常，哪个不是这样子过来的嘛。”
“哎哟喂，炸弹，赢了哈。”
他眉眼带笑，把牌一甩，扭过头来拍男人的肩问：“兄弟要打不，我正好去上个厕所。”
男人还在歪脖子看牌，闻言连忙抹了把嘴，将剩下的窝窝头揣进兜里接替他的位置，“打，手早痒了。”
火车穿过幽暗深长的隧道，带着呼啸过境的风越过跨江大桥，身后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
嘈杂的车厢环境挑拨着江城的脑神经，微弱的意识里再次传来列车员的叫卖，两天没吃过饭了，胃里翻江倒海地冲击着他的神智，一波接着一波。
一滴汗渍划过苍白干裂的嘴唇滴在锁骨上，滑进洗得接近透明的白色短袖里，江城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拉住快要略过他的推车，张开嘴巴后是沙哑的嗓音，“麻烦给我一份盒饭。”
列车员被拉住惊诧一瞬接着细心地问道：“先生，这里分别有猪排饭、鸡排饭……您想要哪种呢？”
在列车员的轻声细语下和周围一群人的窃窃私语中，江城蜷缩在角落的身体微弱地动了一下，他在兜里胡乱摸索好一阵，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递给列车员，“给我最便宜的。”
江城拿着钱的手微不可察地打着颤，干渴的嗓子让张开口说的话破了音，他抬起头，过于惨烈的脸看得列车员瞳孔一缩，她赶紧接过钱，弯下腰递了一份猪排饭给江城。
江城忍着绵绵的折磨着他神经的痛，根本管不了其他，从列车员手中急切地接过饭，还没仔细看看金窝窝，就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大口吞咽，以此慰籍残败不堪的胃。
刨完最后一口饭后，天地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剧烈的粗喘声萦绕在耳边，他捂着肚子承受着一股酸意涌上喉咙，不断地吞咽口水。
就在他忍耐不适感时，模糊的视线下出现一杯水。
“先生，先喝杯水缓解一下，要是身体觉得不适可以叫人来帮您看看。”
一双白净的手捧着水放在她面前，抬起头是一张温和带笑的脸，耳边依旧是列车员的温柔细语，他一瞬间心情难以言喻，沉默一瞬接过温热的杯身，垂下头双手捧住水抿了一口。
“谢谢。
“没事的先生，这是我们的职责，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告诉车上的工作人员，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
列车员看江城默默喝水，看着没什么事的样子，就对他笑着致意，推着推车接着往下走，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回过头对江城说：“哦对了，先生还想要水就去前面那节车厢右转就可以了。”
说完她就推着推车走了。
过道闷热的气味似乎都被推车带走了一些，卷起凉风吹干了身上的汗。
温热的白水被江城一口一口喝下去，顺进了肠道，流窜到全身，平复着被攥紧的胃。
他拿着喝完水的杯子，倚靠着车身看着火车穿过最后一个黑暗的隧道，前面出现的是一片平坦广袤的土地，矗立着栋栋高楼，高大建筑物上炫目的彩光照亮了整片黑夜。
火车速度变慢，头顶的广播正在播报。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终点站。”
“海市。”
“请各位乘客收拾好行李准备到站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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