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罗格镇，海圆历1520年。
细雨如织，笼罩着这座被称为“开始与结束之镇”的港口城市。
处刑台广场上，人群早己散去，只有雨水不断冲刷着暗红色的木板，试图洗去几周前那场震惊世界的处刑所残留的痕迹——尽管那更像是一场盛大开幕的烟火。
哥尔·D·罗杰的死，开启了大海贼时代，而那个在此处绝境逢生的草帽小子，则像一阵新的旋风，刮过了这里。
在广场边缘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尽头，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弃物中间，有一团不起眼的、被破旧防水布半掩着的“东西”轻微地动了一下。
防水布被一只沾满泥污、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头发是缺乏营养的枯黄色，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燃尽后的余烬。
他叫烬，至少，他现在这么称呼自己。
没有姓氏，没有过去，或者说，他强迫自己遗忘那个充满血腥与火焰的过去。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着泥污，流进嘴里，带着咸涩和铁锈的味道。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重新跌坐回去。
那是几天前，为了从一伙抢掠贫民窟残羹剩饭的混混手中保护一个更小的孩子，被生锈的铁管狠狠砸中留下的伤。
伤口没有处理，在阴雨天气下，恐怕己经感染化脓。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袋，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抽搐。
他己经两天没有找到任何像样的食物了，仅靠雨水和偶尔在垃圾堆里翻到的发霉面包屑维持着生命。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冰冷的诱惑，“放弃吧，烬。
这样的挣扎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
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逃出来，像老鼠一样在东躲西藏，挣扎求生，最终却要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异国他乡的垃圾堆里。
和那些在“净化”中死去的族人相比，或许只是多受了几天的罪。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冰冷的雨水带走他体内最后一点温度。
死亡，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夹杂着恐惧的哭喊声和嚣张的咒骂声，穿透雨幕，传入小巷。
“……放开我！
求求你们！
钱都给你们了！”
“哼！
这么点贝利就想打发我们‘裂口海贼团’？
小鬼，看你细皮嫩肉的，跟我们上船，还能卖个好价钱！”
“不！
不要！”
烬灰暗的眼眸动了动。
裂口海贼团，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是最近盘踞在罗格镇码头的一伙不入流的海贼，专门欺压贫苦的渔民和流浪者。
他不想多管闲事，也无力多管闲事。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然而，那个孩子的哭喊声，像一根针，刺入他麻木的神经，与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刻意掩埋的声音重叠起来。
绝望，无助，哀求……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呼喊过，但换来的只有冷酷的屠刀和冲天的火光。
一股莫名的燥热，突然从他冰冷的胸腔里升起，微弱，却顽固。
“滚开！”
一个略显稚嫩但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似乎有另一个孩子试图阻止。
“哟？
还有个不怕死的？
一起带走！”
打斗声，闷响，痛呼。
那股燥热感变得更强烈了，灼烧着他的内脏。
烬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烂泥里。
他闭上眼，试图屏蔽掉外界的一切。
活下去，只要像石头一样沉默，就能活下去……这是他逃亡以来学会的唯一准则。
可是，那个保护者的痛呼声，像最后一块投入干柴的火星。
“啊！”
一声惨叫。
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死寂的灰色瞳孔深处，仿佛有一点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火星，闪烁了一下。
“够了。”
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难听。
他用手撑地，忍受着肩膀撕裂般的疼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还是拖着无力的身躯，一步步挪向了巷口。
巷口，三个穿着脏兮兮海贼服、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围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一个孩子己经被打倒在地，蜷缩着身体。
另一个稍大点的，大概十二三岁，被一个海贼揪着衣领提在半空，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却仍徒劳地踢打着。
“啧，又来个送死的？”
提着孩子的海贼，脸上有一道从嘴角裂到耳根的狰狞伤疤，显然是“裂口”之名的来源。
他轻蔑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烬，“哪来的臭要饭的，想学人逞英雄？
滚远点，不然老子送你下海喂鱼！”
烬没有看那个海贼，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提着的孩子脸上，那双充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早己死去的某一部分。
“放开他。”
烬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
刀疤脸海贼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猖狂的大笑：“哈哈哈！
听见没？
这痨病鬼叫我们放开他？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随手将手里的孩子扔给同伴，狞笑着朝烬走来，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正好，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就拿你开开刀！”
砍刀带着风声，朝着烬的脖颈劈来！
这一刀若是砍实，足以将他的脑袋削掉一半！
巷子里的两个孩子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然而，烬站在原地，没有躲闪。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他的身体早己到了极限，根本无力做出有效的闪避。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越来越近的砍刀，盯着刀身上映出的、自己那张麻木而肮脏的脸。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前一瞬——“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烬干涸的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
不是霸气，也不是任何己知的恶魔果实能力。
那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极度凝练的“存在”之力！
以烬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沉重！
雨水在靠近他身体时，不是被弹开，而是……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作了更细微的粒子消散！
刀疤脸海贼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劈下的不是一个人的脖子，而是一块密度极高的合金！
不，比那更可怕！
砍刀在距离烬的皮肤还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手中的砍刀，从刀尖开始，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然后……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朽木，寸寸碎裂、剥落！
“怪……怪物！”
刀疤脸海贼惊恐地松开刀柄，连连后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依旧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的烬，发出见了鬼似的尖叫。
另外两个海贼也吓傻了，丢下两个孩子，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巷，连头都不敢回。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两个孩子的抽泣声。
那股诡异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
烬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比之前更加虚弱，左肩的伤口也因刚才的力量爆发而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将破旧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那个稍大点的孩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挣脱了束缚，连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同伴，然后怯生生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烬。
“谢……谢谢你……”孩子的声音还在发抖。
烬抬起头，灰色的瞳孔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疲惫，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亮。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用尽最后力气，指了指巷子深处，示意他们快走。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再次道谢后，搀扶着迅速跑开了。
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
烬跪在雨水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
刚才那一刻的感觉……是什么？
是诅咒？
还是……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那个夜晚之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这种诡异的变化，不受控制，时有时无，每一次爆发，都会让他虚弱很久。
他恐惧它，因为它带来的只有破坏和未知。
但今天，它却救了他，也救了那两个孩子。
“活下去……”他对着空气，嘶哑地低语，不知道是在问谁，还是在告诉自己。
雨，还在下。
处刑台在远处沉默矗立，见证着又一个渺小生命的挣扎与抉择。
烬挣扎着，重新爬回那个垃圾堆旁的“窝”，用防水布紧紧裹住自己冰冷的身躯。
这一次，在陷入昏迷之前，他灰暗的眼眸深处，那点暗红色的火星，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罗格镇的雨夜，一个名为“烬”的少年，在生死边缘，无意中触碰到了属于他自身的、禁忌而独特的力量之门。
他的故事，与那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即将产生无人能预料的交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