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比刚才更密了,砸在教学楼的瓷砖墙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林野把线圈攥得更紧,金属外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他沿着墙根走,尽量避开操场的路灯 —— 凌晨两点的校园太静,任何影子落在地上都显得格外扎眼。
教学楼的大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在推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在雨夜里传得很远。
林野顿了顿,侧耳听了听,只有雨声和自己的心跳。
他记得宿管每晚十一点会锁教学楼门,这扇门是谁打开的?
一楼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应急灯的绿光从天花板垂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面上晃悠。
他没走楼梯,首接摸向西侧的消防通道 —— 音乐教室在三楼最里面,走消防通道能避开声控灯,免得突然亮灯惊到什么。
消防通道的台阶积着灰,每走一步都扬起细尘,混着雨水的湿气粘在裤脚上。
快到三楼时,林野的手腕突然又烫了起来,比在宿舍时更明显,像是揣了块温乎的铁块。
他低头看,皮肤下的淡蓝色纹路没显出来,但攥在手里的线圈却开始微微震动,线圈末端的 LED 小灯闪了下红光 —— 这是他调试时设定的 “捕捉到异常电波” 的信号。
“就在前面。”
林野心里笃定。
音乐教室的门没关,留着一道两指宽的缝,暖黄的灯光从缝里漏出来,和梦里的场景分毫不差。
林野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挪到门边,先往里面瞥了一眼 ——钢琴还在原来的位置,黑色漆皮上的细缝在灯光下像一道道浅疤。
最中间那组白键果然有异样:其中五个键的表面,各有一个浅浅的凹痕,大小和人的指甲完全吻合,正是梦里透明手攥紧时留下的印子。
他推开门,脚刚迈进去,线圈的震动突然变快,LED 灯从红光变成了频闪的蓝光,嗡嗡的电流声在安静的琴房里格外清晰。
空气里的焦糊味比梦里更浓了,不是电路板烧了的味道,更像是…… 旧电线被雨水泡过的霉味。
“咚。”
琴键又自己响了一声,还是最中间那组。
林野吓得攥紧了拳头,却没后退 —— 他看见那键按下时,琴箱里隐约飘出一缕淡蓝色的雾气,像烟一样,刚冒出来就散了。
他慢慢走到钢琴前,蹲下身看琴键上的凹痕。
凹痕边缘有层极薄的白灰,像是长时间没清理,但凹痕本身却很新,不像自然磨损。
更奇怪的是,他用手指碰了碰凹痕,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和梦里那片擦过手腕的凉意一模一样。
“线圈的反应是从琴箱里来的。”
林野盯着钢琴底部的挡板,伸手去推 —— 挡板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堆着些旧乐谱和断了的琴弦,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盒子上刻着一串数字:20150912。
2015 年,正好是十年前。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七岁那年被困在实验室,妈妈说过,那场 “失火” 就发生在 2015 年的九月。
他刚要把盒子拿出来,手腕突然剧烈发烫,像是有电流顺着血管往上冲。
线圈的蓝光闪得更急,甚至发出了 “滋滋” 的电流声。
林野抬头看向黑板,只见黑板上原本干净的地方,正慢慢浮现出白色的痕迹 —— 不是完整的字,是零碎的笔画,像有人用看不见的粉笔在写,写的还是那串他草稿纸上的符号。
“谁在那儿?”
林野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没有回应,但钢琴突然又响了,这次不是单音,是《致爱丽丝》的开头几个小节,节奏慢得吓人,像是有人在逐键摸索。
林野顺着琴声看向琴键,只见那组有凹痕的白键正一个接一个往下陷,速度和琴声完全同步,而琴键上方,淡蓝色的雾气又冒了出来,这次聚成了半个人的轮廓 ——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背对着他,正坐在琴凳上 “弹琴”。
她的身体是透明的,能透过她看到后面的黑板,但林野能清楚地看到她校服口袋里露出来的学生证 —— 和梦里一样,名字栏只露出一个 “玥” 字,照片上的笑眼弯成月牙,和他七岁时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女生,长得一模一样。
“陈玥?”
林野试探着喊了一声。
女生的动作突然停了,琴声戛然而止。
她慢慢转过身,脸是模糊的,像蒙了层雾,但林野能感觉到她在 “看” 自己的手腕。
下一秒,女生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只留下一句极轻的话,带着电流的杂音:“实验室…… 钥匙……”话音落时,线圈的蓝光突然熄灭,手腕的烫意也瞬间消失,琴房里只剩下雨声和林野的心跳声。
黑板上的白色痕迹开始消退,几秒钟就没了踪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林野蹲下身,赶紧去拿钢琴里的金属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钥匙,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半行公式:E=hν(能量 = 普朗克常数 × 频率),公式旁边画着一个简易的电路图,图的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 ——“玥”。
这张纸的材质,和他草稿纸的材质一模一样。
林野突然想起,上周他在学校小卖部买草稿纸时,老板说这是 “十年前剩下的库存,最后几包了”。
他把纸叠好放进兜里,刚要起身,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 不是他的,是有人穿着皮鞋走在瓷砖上,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正朝着音乐教室的方向来。
林野心里一紧,赶紧躲到钢琴后面,把线圈和金属盒子藏进外套口袋。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音乐教室门口,接着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先照了照钢琴,又照了照黑板,最后停在钢琴底部敞开的挡板上。
林野屏住呼吸,透过钢琴腿的缝隙往上看 ——来人穿着深色外套,手里拿着手电筒,头发有些花白,侧脸的轮廓很熟悉。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认出这个人了 —— 是校史馆的管理员,陈景明。
上周陈景明找他时,手里拿的 “灵异记录册” 封面,和这个金属盒子的材质一模一样。
陈景明走到钢琴前,蹲下身看了看敞开的挡板,又摸了摸琴键上的凹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低声说:“终于有反应了…… 玥玥,爸爸快找到你了。”
林野躲在钢琴后面,攥着口袋里的草稿纸,指尖冰凉。
他终于明白,梦里那句 “爸爸在找我”,找陈玥的人,就是陈景明。
而陈景明找陈玥的目的,恐怕和十年前的实验,还有他手腕上的疤痕,都脱不了关系。
手电筒的光柱突然转向钢琴底部,林野赶紧往里面缩了缩。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宿管的喊声:“谁在教学楼里?!”
陈景明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合上钢琴挡板,转身快步走出了音乐教室,手电筒的光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野等脚步声远了,才敢从钢琴后面出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和线圈,快步走向消防通道 —— 刚下到一楼,就撞见一个举着雨伞的身影。
“林野?
你怎么在这里?”
是苏晓。
她穿着校服外套,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身后还跟着宿管大叔。
看见林野,苏晓皱起眉,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刚才宿管说教学楼门没锁,我过来看看,你三更半夜在这儿干嘛?”
林野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撞见班长。
他下意识把口袋里的金属盒子往身后藏,却被苏晓眼尖看到:“那是什么?
你手里拿的东西,怎么看着像从学校里偷的?”
“不是偷的!”
林野急了,伸手把线圈和金属盒子拿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仪器,还有这个盒子,是从音乐教室钢琴里找到的,十年前的东西!”
苏晓挑了挑眉,没接话,反而看向宿管:“张叔,你先去锁大门吧,这里我跟他问清楚。”
宿管点点头,拿着钥匙往门口走,临走前还叮嘱了句 “别乱跑”。
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应急灯的绿光落在苏晓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苏晓靠在墙上,抱着胳膊,“上周你说黑板写字是静电,今天又三更半夜来教学楼,还拿着这些奇怪的东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野看着苏晓,心里犹豫了一下 —— 他原本想自己记录线索,但苏晓是班长,手里有学生会的权限,说不定能查到十年前的校史档案。
而且刚才陈景明的反应,让他觉得这事不只是 “灵异” 那么简单,多个人帮忙总比自己瞎闯好。
他深吸一口气,把金属盒子打开,拿出那张写着公式的草稿纸:“你看这个,上面的签名是‘玥’,应该是十年前的学生。
还有这个线圈,刚才在音乐教室,它捕捉到了异常电波,而且我亲眼看到…… 透明的女生在弹琴,她说要找‘实验室钥匙’。”
苏晓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讶,她接过草稿纸,借着绿光仔细看:“E=hν?
这是量子力学里的能量公式啊…… 你是说,那些‘灵异传闻’是真的?”
“不是超自然,更像是…… 某种能量残留。”
林野把梦里的场景、陈景明刚才说的话,还有自己七岁时在实验室的经历,都简略说了一遍。
苏晓越听越认真,手里的笔记本飞快地记着,最后停下笔,抬头看着林野:“陈景明是校史馆管理员,那里有十年前的学生档案和事故记录。
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查,不过你得跟我保证,有线索不能再自己藏着 —— 这事要是真跟十年前的实验有关,说不定会影响全校。”
林野愣住了,没想到苏晓会这么快答应帮忙。
他看着苏晓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她眼里的认真,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 从刚才躲在钢琴后面的慌乱,到现在有人一起分析线索,好像那些诡异的蓝光和琴声,也没那么可怕了。
“好,我保证。”
林野点点头,把线圈递给苏晓,“这个仪器你也拿着,要是有异常反应,我们能及时发现。”
苏晓接过线圈,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又把草稿纸还给林野:“赶紧回宿舍吧,再待下去该被记夜不归宿了。
对了,明天早自习前,我们在教学楼门口汇合,校史馆开门早,去晚了陈景明该起疑心了。”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雨己经小了些,苏晓撑开伞,把大半伞面都倾向林野。
走到宿舍楼下,苏晓突然停下脚步:“林野,你说陈景明要找他女儿的‘意识’,会不会…… 他还在偷偷用学校的实验室做实验?”
林野心里一咯噔 —— 他还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如果陈景明真的在继续实验,那需要的能量和设备,绝不是一个校史馆能藏下的。
“明天查完档案,我们去旧实验室看看。”
林野说。
苏晓点点头,转身往女生宿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记得把线圈充好电!”
林野看着苏晓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 —— 纸上的公式好像还带着淡淡的凉意,就像琴房里那缕蓝色的雾气。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不再是他一个人追查真相了,而这场关于十年前的秘密,也终于要撕开第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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