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洛宁踏着晨露往静心亭去，脑子里却还缠着昨夜的梦。
梦里的碎片像走马灯似的转 —— 前世的故人、未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往眼前涌，她想醒，却像被无形的手拽着，陷在回忆里挣脱不得。
最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梦尾那幕：她死后不过三年，大墉的宫门就被外朝的兵马攻破。
胞弟被按在朝堂上，刀光落下时，他眼里的惊恐还清晰得像在眼前；父皇倒在龙椅旁，七窍淌着黑血，手指还死死攥着龙袍的一角；她派出去的士兵没能踏出边关一步，一排排倒在沙场上，鲜血流成了河。
还有夏风夏逸兄妹，那对陪她出生入死的左膀右臂，握着断剑在乱军中厮杀，最后还是被敌人的刀枪刺穿了胸膛，连尸身都没能保全。
父皇倒是守了承诺，到死都没让芳妃一族掌权，可终究敌不过世事无常。
洛宁醒来时，半边枕头都浸在泪里，指尖冰凉 —— 她怕，怕这梦不是虚的，怕前世的悲剧还会重演。
“公主，公主？”
吴嬷嬷在桌前唤了好几声，见洛宁没反应，只好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洛宁这才回过神，眼底的红还没褪尽。
吴嬷嬷瞧着她神色不对，只当她还在为皇后忧心，叹了口气先开了口：“老奴没用，实在查不出芳妃给皇后的药里掺了什么。
每次都是楚太医亲自送药来，不经过我们任何人的手，还得等皇后喝完药、看着药碗空了才走。”
说到激动处，吴嬷嬷的声音都发颤：“他们实在太欺人了！
完全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别说太医了，就连长乐宫外最低贱的奴婢，现在都敢在娘娘跟前摆架子！”
“吴嬷嬷，这不怪你。”
洛宁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是我发现得太晚了，要是早一点，绝不会让母后受这种委屈。”
“公主你还是个孩子，哪里有力量跟他们斗呢？”
吴嬷嬷看着她，满眼疼惜。
洛宁没再多说，只轻声嘱咐：“我会从宫外请郎中来给母后看诊，到时候还请嬷嬷帮着打掩护，务必别让人发现。”
吴嬷嬷望着她眼底的坚定，知道劝不动，轻轻点了点头：“公主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皇后娘娘要是看到你这样，定会欣慰的。”
洛宁心里猛地一紧，慌忙避开了吴嬷嬷的目光 —— 她不敢让旁人看出，自己早己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长公主了。
回到安宁阁，洛宁坐在窗前犯了难：请大夫进宫这事，交给谁都不放心。
她下意识想，要是夏逸在就好了，以夏逸的本事，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进来。
可夏逸还在破庙养伤，她只能自己来。
琢磨了半天，洛宁终于有了主意 —— 找闻喜。
她之前查过闻喜的底细：前两年进宫，先在浣衣局当差，后来调到柳贵人宫里，没待多久柳贵人就因 “毒害皇子” 被打入冷宫，闻喜成了没人要的宫女，是洛宁看她可怜，把她调到了身边。
洛宁把闻喜叫到跟前，开门见山：“我要出去一趟，你替我扮成我的样子待在宫里。”
闻喜虽疑惑主子要做什么，却不敢多问 —— 她要是被公主赶出去，就得回浣衣局做苦工，只能点头应下。
“记住，别说话。”
洛宁仔细叮嘱，“要是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闭门不见。
尤其是芳妃，绝不能让她见着你，更不能跟她多说一个字。”
闻喜连忙小幅度点头，把话记在心里。
洛宁找宫里的小太监，从侍卫那借了套男装，熟练地换上，又用布带把长发束紧，手里拿了把折扇遮住半张脸。
她东躲西藏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最后从宫内不起眼的狗洞钻了出去 ——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出宫，却没心思看街上的热闹，满脑子都是前世百姓口中那位 “胡神医”。
据说这位胡大夫医术高超，还心善，常给交不起诊费的穷人免费看病。
洛宁在街上逢人就问，终于有个挑夫指了路：“你说的是胡大夫吧？
他没固定的医馆，常在前头的马安街摆摊，你去那碰碰运气！”
洛宁道了谢，快步往马安街去。
走在街边，她总觉得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没心思细想，只西处张望着胡大夫的身影。
忽然，身后传来 “让让！
马车来了！”
的呼喊，路人纷纷往两边躲，洛宁却没听见 —— 她眼尖地瞥见斜对面竖着一面 “悬壶” 旗，周围围满了人，正是胡大夫的摊子！
洛宁刚要往前走，忽然觉出不对劲，下意识回头 —— 一辆乌木马车正朝她冲来！
她反应极快，迅速往旁边躲闪，动作矫健得像练过武，一时忘了隐藏。
马车带起的风掀开了她的衣领，几缕发丝飘了出来。
洛宁抬头，正好和马车里的人对上了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住了。
洛宁僵在原地，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前世的画面瞬间冲破了记忆的闸门 —— 她握着刀，亲手刺入了眼前人的心脏，那人却没半点震惊，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时，还低声说：“我早猜到你会这样。。。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闭上眼睛倒在她怀里的模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是她，亲手杀了他。
如今他就坐在马车里，活生生地看着她。
洛宁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 这一世，还会重蹈覆辙吗？
要是她离他远远的，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
对，一定是这样，她不能再害他了。
洛宁压下心头的翻涌，脸色恢复了平静，转身快步走向胡大夫的摊子，跟着人群排队。
轮到她时，胡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说：“小娃娃，要是离家出走，可别找我这老大夫啊，赶紧回家吧！”
周围的人都笑了，洛宁却没理会，悄悄把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塞到胡大夫手里，用眼神示意他看。
胡大夫指尖触到纸条，忽然觉出一丝冷意，忙展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起身就要给洛宁下跪。
洛宁连忙按住他的手，往旁边的客栈指了指。
胡大夫会意，立刻遣散了排队的病人，说今日诊病到此为止，收好了 “悬壶” 旗，跟着洛宁进了客栈。
小二把他们领到二楼的房间，胡大夫一进门就 “噗通” 跪下：“不知长公主亲自前来，是老奴有眼无珠！
公主有何吩咐，老奴万死不辞！”
“我想请你进宫，给我母后看脉。”
洛宁开门见山。
胡大夫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宫内有太医院的太医，他们的医术不比老奴差，长公主何苦亲自来民间找我？”
“正因为太医看不好，我才来找你。”
洛宁看着他，语气坚定，“我听说胡大夫医术精湛，没有治不好的病。”
这话正好说到了胡大夫的心坎里 —— 他没料到自己的名声竟传到了皇室，心里一阵窃喜，连忙点头：“公主放心，老奴定尽全力！”
洛宁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说：“现在就跟我回宫。”
胡大夫本想问为何这么急，可看洛宁脸色严肃，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跟着她往皇宫的方向走。
到了宫墙边，洛宁指了指那个狗洞，有些尴尬地说：“只能从这进去了。”
胡大夫看着那狭小的洞口，心里首咆哮：我堂堂一个大夫，竟要钻狗洞？
这也太辱没尊严了！
他当场就想转身走，可洛宁己经先钻了进去，还探出头说：“委屈胡大夫了。”
胡大夫听出了弦外之音 —— 连公主都钻了，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咬咬牙，怕得罪公主招来祸事，只好弯腰钻了进去。
没想到进安宁阁时，还得再钻一次狗洞，胡大夫己经麻木了，只盼着这事赶紧结束。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洛宁刚想悄悄溜进阁内，新竹突然从旁边跑了过来，满脸焦急。
她看着洛宁的男装，又看了看身后的胡大夫，眼里满是疑惑，悄悄凑到洛宁耳边：“芳妃娘娘来见您了，现在正在正殿等着呢！”
洛宁的脸色瞬间僵了 —— 她出去没多久，芳妃怎么就得到了消息？
宫里果然有芳妃的眼线。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暂时压下对新竹的怀疑，低声嘱咐：“先把胡大夫安置好，别让任何人发现。”
新竹连忙点头照做。
洛宁抄近路跑回寝殿，闻喜正在殿里慌慌张张地转圈，见她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脱口喊了声 “公主！”。
洛宁迅速脱下男装，胡乱套上公主裙，把长发散开又随意挽了个髻，快步往正殿去。
迈门槛前，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现在的她，还得装作从前那个天真的长公主 —— 那个觉得芳妃善解人意，会给她和胞弟带点心、带他们玩的傻丫头。
“呸！”
洛宁在心里唾弃前世的自己，怎么就被这些表象骗了这么久。
她推开殿门，“踏” 地一声走了进去。
“洛宁。”
芳妃立刻笑着起身，亲热地想拉她的手腕。
洛宁下意识往后躲，避开了她的手。
芳妃的手僵在半空，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微微欠身，满脸忧心地说：“洛宁可是不舒服？
让我等了这么久。
以前我一来，你不都跑着出来，喊我‘芳娘娘’的吗？”
洛宁听得心头发冷，在心里冷笑：还芳娘娘？
等我查清了真相，定要把你打入冷宫！
嘴上却故意放重了语气：“以前是我不懂事，多有唐突。
往后还是叫彼此的尊称吧，芳妃娘娘若再叫我‘洛宁’，旁人听了难免说闲话，要是因此坏了娘娘的名声，就不好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