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马车，外面看着奢华，里面更是舒适得让人想陷进软垫里再也不出来。
当然，前提是身边没有赵珩这尊煞神。
我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盘算着是现在跳车摔断腿比较痛快，还是等会儿面对那只成了精的鹦鹉更惨烈。
赵珩阖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似乎完全没在意我的坐立不安。
马车里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还有我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王爷，”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西山烟雨图》我明日一定……嘘——”赵珩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打断我，“到了再说。”
到了再说？
到了哪儿？
鹦鹉笼子前面吗？
我绝望地闭上了嘴。
马车终于停了。
车帘被侍从掀开，赵珩率先下车，回头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自己下来，别让本王动手。
我磨磨蹭蹭地挪下马车，抬头就看见靖王府那气派非凡的大门，以及门廊下挂着的那个精致的鎏金鸟笼。
笼子里，一只毛色油亮的绿毛鹦鹉正歪着脑袋，用豆大的黑眼珠瞅着我。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赵珩负手走在前面，步子不紧不慢，故意似的，正好经过那只鹦鹉笼子。
那鹦鹉扑棱了一下翅膀，尖着嗓子开口了，果然是赵珩那欠揍的调调，学得惟妙惟肖：“蠢货！
蠢货！”
我：“……”赵珩脚步一顿，回头看我，挑眉：“听见没？
它问候你呢。”
我强挤出一个笑：“王爷的鹦鹉……真是活泼可爱。”
“是么？”
赵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往里走。
我硬着头皮跟上，经过鸟笼时，尽量目不斜视，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那绿毛鹦鹉突然扑腾得更厉害了，扯着嗓子，清晰无比地喊出了那句让我魂飞魄散的话：“假、货、点、心——！
假、货、点、心——！”
声音嘹亮，回荡在靖王府的前院，几个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表演个平地摔。
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珩这次连头都没回，只是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看来它对你印象很深刻。”
我欲哭无泪。
深刻？
这哪是深刻，这分明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我不过就是上次来偷……啊不，是借王爷的宝贝白玉镇纸玩两天，不小心被这扁毛畜生看见了，追着我啄了半天，最后我慌不择路把一块准备自己吃的桂花糕塞它嘴里才脱身……它怎么就记住“假货点心”了？
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赵珩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我根本不是沈凌霜那种能一拳打断人腿的真高手，我就是个借着跟沈凌霜一起长大的名头，在外头狐假虎威、偶尔手脚还不那么干净的“假货”！
赵珩把我带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自顾自地在书案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椅：“坐。”
我哪敢坐，站着都觉得腿软。
“王爷……”我试图解释，虽然知道解释就是掩饰。
赵珩却抬手制止了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轴，慢条斯理地展开，正是我打赌输给他的那幅《西山烟雨图》。
“画不错。”
他点评道，手指拂过画卷上的墨迹，“可惜，马上就要易主了。”
我心头一紧：“王爷何意？”
赵珩抬眼看我，桃花眼里闪着算计的光：“本王想了想，一幅画，抵你两条消息。”
“什么消息？”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沈尚书最近为何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甚至到了对她屡次打断相亲对象腿都忍气吞声的地步？”
我愣了一下。
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
沈伯伯一向疼爱凌霜，虽然她脾气是坏了点，但以前也没这么急着把她往外推，还是用这种近乎“广撒网”的方式。
“我……我不知道。”
我说的是实话。
凌霜那丫头嘴严得很，这种事肯定不会跟我细说。
赵珩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道：“第二，礼部侍郎家那个草包，今天去沈府，除了相亲，还带了什么话？
或者，见了什么人？”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墙头上看到的情形。
那张公子一开始倒是人模狗样，跟沈伯伯在花厅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去的后花园找凌霜，接着就……悲剧了。
具体说了什么，我离得远，真没听清。
“王爷，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哪能知道这些……”我苦着脸。
“是么？”
赵珩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袭来，“那你蹲在墙头上，是在看谁的热闹？
沈凌霜的，还是……本王的？”
我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我之前偷听到他和某个官员在茶楼密谈的事了！
虽然我没听全，但肯定被他察觉了！
“王爷明鉴！”
我赶紧表态，“我就是纯粹看张公子不顺眼！
您想啊，凌霜那脾气，揍他是为民除害！
我这是……这是支持正义！”
赵珩盯着我看了半晌，首看得我头皮发麻，他才忽然嗤笑一声，靠回椅背。
“油嘴滑舌。”
他评价道，手指敲了敲桌面，“两条消息，换你的画，外加……本王帮你保守‘假货点心’的小秘密，如何？”
这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我知道，一旦答应，就等于上了赵珩的贼船，以后再想下来就难了。
可要是不答应……画没了是小事，要是赵珩一个“不小心”把“假货点心”的典故透露给沈凌霜……我想象了一下沈凌霜扛着红缨枪满京城追杀我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爷……”我艰难地开口，“我尽力……不是尽力，是必须。”
赵珩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内，我要消息。”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那抹恶劣的笑又浮现出来：“现在，可以去给本王泡茶了。
雨前龙井，若是泡坏了……”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窗外挂着的鸟笼。
我：“……是，王爷。”
我认命地去泡茶，心里己经把赵珩骂了千百遍。
这个嘴贱心黑的男人，简首是我命里的克星！
而我这个“假货点心”，在他面前，好像永远都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茶香袅袅中，我偷偷瞪了赵珩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我读不懂的情绪，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等我再仔细看时，他己经恢复了那副慵懒又欠揍的模样，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只有窗外那只鹦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假货点心！
蠢货！”
我捏紧了拳头。
赵珩，你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点心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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