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缠在司辰署的飞檐上，竹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西市胡饼的焦香与驼铃的轻响。
谢玉瑶刚将案头的《开元星象录》叠好，林阿桃就端着个描金食盒闯进来，发梢的粉绸铃铛叮当作响，食盒盖一掀，甜腻的桂花香气立刻漫了满室。
“姐姐你看！
张记的桂花糕还热着，我特意让掌柜多撒了层糖霜。”
阿桃献宝似的把食盒推到案上，指尖却忍不住去碰旁边的青铜罗盘，“这铜针怎么还在抖啊？
早上我看你拨过一次，怎么没稳住？”
谢玉瑶没急着拿桂花糕，反而取来一支银簪，轻轻挑起罗盘盘面的一道纹路 —— 里面凝着丝极淡的青灰气，像被雾裹住的棉絮，随着铜针的颤动微微晃着。
“这不是没稳住，是‘逆时扰流’。”
她抬眼看向阿桃，指尖点向罗盘最里圈的 “紫微垣” 刻度，“你看，铜针总往西边偏，偏的方向刚好对着范阳，说明那边的‘时间锚点’动了。”
“锚点？
就是师父说的‘能拴住年月的东西’？”
阿桃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罗盘，“那锚点动了会怎么样？
是不是范阳要出事？”
“现在还说不准。”
谢玉瑶从案下摸出一张黄麻纸，用朱砂笔在纸上画了道弯月纹，“这是‘守时符’，若锚点真出了乱子，得用它镇住。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楚，动锚点的人用了什么法子 —— 你早上去西市，没听见什么异常吗？”
阿桃咬着桂花糕，忽然眼睛一亮：“对了！
我路过胡商的香料摊时，听见掌柜跟人吵架，说有人要订‘掺了迷迭香灰的松烟墨’，还说‘要能隐住墨痕的’。
掌柜说迷迭香是南诏来的，少得很，那人却非要，还出了三倍的价钱。”
谢玉瑶捏着桂花糕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罗盘的 “角宿” 刻度上轻轻摩挲 —— 那里的青灰气似乎又浓了些。
“迷迭香灰掺进墨里，能隐去相术符纹的痕迹。”
她低声自语，忽然想起昨日去司天台时，老监正说 “近日常有云气遮角宿”，当时只当是天候，如今想来，那哪是云气，分明是逆时符散出的扰流。
“姐姐，那人买墨会不会跟锚点有关啊？”
阿桃见她神色凝重，也忘了吃糕，声音放低了些。
谢玉瑶没首接回答，反而取来一张素笺，在上面画了个小圈，旁边注上 “西市・松烟墨・迷迭香”。
“先记着，明日我去司档库查安禄山的生辰册，若他的生辰被改，用的墨说不定就是这个。”
她把素笺夹进《开元星象录》里，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一口 —— 甜香里裹着温热的烟火气，倒让这满室的相术器物少了些冷意。
阿桃见她吃了糕，又活跃起来，伸手去翻案下的木匣：“姐姐，我帮你整理相术符纸吧？
上次你说‘显影符’快用完了，我来裁纸，你画符纹好不好？”
“不用急。”
谢玉瑶拦住她，指了指窗外，“你看，晨雾快散了，下午你去趟司档库，把去年冬天到现在的‘异常相档’都抱来 —— 尤其是范阳那边的，不管是官员面相异动，还是星象记录偏差，都要。”
阿桃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案边的墨锭，墨汁洒在素笺的空白处，刚好覆在 “范阳” 两个字上。
谢玉瑶没责备，反而用银簪蘸了点墨汁，在墨渍旁画了个小小的星标：“这星标对应角宿，以后查起来方便。”
她把素笺叠好，塞进袖中，再看罗盘时，铜针的颤动似乎缓了些，只是那道青灰气，仍缠在刻度上，像道解不开的结。
阿桃收拾食盒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姐姐，陈主事早上路过值房，说让你有空去趟他那里，好像有东西要给你。”
谢玉瑶 “嗯” 了一声，指尖捏着那枚刚从罗盘纹路里挑出的青灰气 —— 触手微凉，还带着点极淡的迷迭香苦气。
她没对阿桃说，这气息，与师父临终前留在锦盒里的 “逆时符” 残片，一模一样。
有些事，得等查完生辰册，才能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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