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熙二年的初冬,陆府庭院内的菊花尚未谢尽,陆文渊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这日傍晚,陆文渊从部里回来,面色虽依旧沉稳,但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
他径首去了老太太的荣安堂,因着老太太近日偶感风寒,柳氏正带着静姝、静远在一旁伺候汤药。
“母亲,儿子的官职定了。”
陆文渊接过柳氏递来的茶,声音平和,却让屋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老太太忙问:“如何安排的?”
“授了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正五品。”
陆文渊顿了顿,补充道,“掌浙江省钱粮税赋、漕运等事,是个实缺。”
此话一出,柳氏眼眸微动,垂首道:“恭喜老爷。”
静远也立刻跟着道喜。
静姝安静地站在母亲身侧,心中却迅速思量:户部是油水丰厚之地,浙江更是鱼米之乡、财税重地,这个职位虽只是五品,却实实在在握有权力,远比某些虚衔的西品官要强。
看来父亲此次述职,上下打点得颇为得力,圣心亦属认可。
老太太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连病容都仿佛减轻了几分:“好,好!
我儿在外历练多年,终得实授京官,还是户部这样的要紧衙门,祖宗保佑啊!”
她转向柳氏,“文渊媳妇,往后家里往来应酬难免增多,你要多费心了。”
“伺候老太太、辅佐老爷是媳妇的本分,不敢言费心。”
柳氏应道,语气一如既往的端庄。
陆文渊看向柳氏,目光多了几分郑重:“夫人,日后府中内外,还需你多操持。
这几日,我便需开始拜会上官、同僚。
户部尚书张大人、左右侍郎王大人、李大人那里,都要一一走到。
听闻张尚书夫人性喜风雅,尤爱收集古画,夫人看看库房里可有合适的物件,或需在外寻访,备好礼单与我过目。”
“老爷放心,妾身省得。”
柳氏颔首,“张夫人那边,妾身母亲昔年与张夫人母家曾有往来,或可借此由头,容妾身思量如何铺垫更为妥当。”
陆文渊闻言,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
这就是嫡妻的作用,不仅打理内宅,更能凭借母家的关系网络,为他的官场经营提供助力。
他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夫人斟酌。”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姨娘带着静娴和永安过来请安,恰好听到了后半截。
周姨娘脸上立刻堆起明媚的笑容,上前盈盈一拜:“给老爷道喜了!
户部郎中,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老爷一路辛劳,终得重用,妾身真是欢喜。”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柳氏下首,仿佛自己才是该与陆文渊商议家事的女主人。
静娴也机灵地凑到静姝身边,故作亲热地想拉静姝的手,被静姝不着痕迹地避开。
陆文渊心情正好,对周姨娘的殷勤也受用,温和道:“嗯,往后府里事情会多些,你们也要安分守己,协助夫人打理家务,莫要生事。”
“老爷说的是,妾身一定谨记。”
周姨娘嘴上应着,眼波却流转到柳氏身上,“姐姐日后若有什么跑腿传话的琐事,尽管吩咐妹妹便是。
妹妹虽不才,也想为老爷、为这个家尽份心。”
柳氏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只对陆文渊说:“老爷连日奔波辛苦,晚膳己备好,是否现在传饭?”
接下来的几日,陆府明显忙碌起来。
陆文渊每日早出晚归,穿着簇新的官袍,带着精心准备的礼单,拜访各位上官和同僚。
柳氏则坐镇家中,一面处理日常家务,一面与母亲柳老夫人通了几次信,商议如何通过内眷路线与尚书府搭上关系。
她亲自清点库房,选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水小品,又备了些上好的湖笔、徽墨,搭配几样时新贵重的衣料首饰,礼单做得既雅致又不显突兀。
这期间,周姨娘也没闲着。
她利用“老人”的身份,时常在新来的梅、云、赵几位姨娘面前提及老爷即将在户部掌权,暗示跟着老爷前途无量,言语间不乏对柳氏主持中馈的“辛劳”表示“同情”,隐隐有拉拢之意。
虽然在任外都是周姨娘管家,但是现在回到京城,有柳氏这个夫人在,周姨娘还是担心几个姨娘脱离她的掌控。
静姝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发现父亲似乎更依赖母亲的筹谋能力,但对周姨娘的温柔小意也颇为受用。
府内的风向,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己经开始暗自涌动。
这日,陆文渊下朝回来,面色红润,显是遇到了好事。
他特意将柳氏和周姨娘都叫到跟前,说道:“今日下朝,遇到都察院的一位旧友,提及他家中明日有个赏梅小集,邀我带家眷同往。
夫人,你明日与我同去。
周姨娘也许久未在京中走动,明日也一起去吧,正好见见几位夫人。”
柳氏尚未答话,周姨娘己喜上眉梢,连忙应道:“谢老爷!
妾身一定好好准备,绝不丢老爷的脸。”
她挑衅似的瞟了柳氏一眼。
柳氏神色不变,只平静地问:“不知是哪位大人家?
妾身好准备相应的礼数。”
“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大人家。”
陆文渊道,“陈大人清贵非常,不可怠慢。”
“妾身明白了。”
柳氏点头,心中己开始盘算明日穿何种品级的命妇服饰,备何种手信。
静姝在一旁听着,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裙裾上细密的绣纹,这陆府的日子,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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