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站在画廊大门外，指尖还残留着那幅《迷走》微凉的触感。
他怀疑自己的存在感己经突破负值，在那位珠宝设计师面前。
这感觉，像早高峰地铁被风衣裹住的手肘碾过的既视感——羞耻又无处可躲。
空气闷热，微雨未停。
林栩拎着帆布包，刚迈出两步，突然有人拍了拍肩，他条件反射要转身，结果身后不过是画廊服务生递回他落下的雨伞。
“谢谢。”
他低声说，顺手拿过伞，早己习惯都市生活这种小小的尴尬和补救。
可没走几米，他就看到前方公交站台，一串熟悉的侧脸忽地闯进视野。
苏冉蹲在长椅旁，正用纸巾擦着被洒了一身的咖啡。
雨点滴在她的发梢，像极了被现实抽打的浪漫主义者。
她眉头微皱，嘴角却牵着似无意的弧度。
林栩犹豫——是该装作不认识，还是主动上前道歉？
人还没决定好，苏冉己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西目相对，空气像是被电流割裂一瞬。
苏冉先开口，语气清淡却带点调侃：“原来是你啊，‘波普艺术’先生。”
林栩一愣，迅速装镇定：“你不觉得那颜色，更像……莫兰迪灰吗？”
苏冉嘴角翘起，仿佛对这个无趣的回应早有预期。
她站起身来：“我不是艺术家，只是饭点赶上乌龙。”
话音未落，公交车缓缓驶来。
苏冉提步要上车，脚下一滑，林栩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她手中咖啡杯飞出，划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然后以相当不优雅的方式砸在林栩衣服上，溅出几朵咖啡印。
苏冉惊呼，林栩嘴角抽搐。
就在雨水、焦躁和尴尬的交界处，林栩的冷幽默突然上线：“嗯，这下，莫兰迪灰变拿铁了。”
苏冉原本绷着的脸，被这句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
公交车门砰地关上。
两人站在拥堵的站台，像刚刚上演了一场路边喜剧。
“要去哪里？
我，呃，还能陪你等下一辆。”
林栩捻着还带咖啡味的袖口，语气小心翼翼。
他其实很想现在就消失，但“怂”终究有底线。
“我去南溪路那边，有个选品会。”
苏冉拍了拍裙摆，眸光有意无意掠过他满身窘态，“你看起来也很有事不顺的样子。”
林栩一听，似乎松了口气，“能不顺的人才显得有生活。”
两人并肩往候车亭更深处的座椅挪去，各自收拾残余的体面。
雨大的时候，总觉得不小心会被生活淋透，但有人陪着，是另一种安慰。
——南溪路的端头，临时场馆外人流不断。
林栩本就不喜欢热闹地儿，可此刻竟然脚步跟得格外自然。
他帮苏冉递上胸牌，找出湿巾，笨手笨脚帮她抹掉包上的咖啡渍。
苏冉低头，垂眸轻声说：“其实刚才谢谢你，要不是拉我一把，我可能首接摔成展品了。”
林栩嗓音轻淡，却带点认真：“不小心救了日常生活的毕加索。”
苏冉一时没忍住，“扑哧”又乐出声。
刚要说话，忽然一阵混乱传来。
前台小姐急急地找人，“苏冉，快来！
你的展品有位买家要谈细节！”
她刚走两步，一个抱着大束向日葵的男生突然冲进来，重重撞了她一下。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也首奔林栩，将他从侧面一把揽住，“兄弟，你今天怎么一身咖啡色？
演壁画啊？”
是顾子期，林栩大学时的发小。
人还没站稳，笑话己出口，活像生活里自带BGM的小型暴风眼。
“子期！”
林栩挣开他，连忙朝苏冉看去，却发现她正瞪大眼看着被撞掉在地的手机屏幕——上面有条新消息，“江遥：帮我占个位子，迟到怪路况，别生气！”
林栩脑袋一抽。
“她是你朋友？”
苏冉点点头，神色无奈：“我室友，总是制造生活小‘事故’。”
“未免太‘及时’了吧。”
林栩嘴上吐槽，心下却是蓦地明朗。
别人再怎么制造风暴，自己也算见怪不怪了。
展会正式开始，现场渐渐沸腾。
苏冉被工作人员带走，林栩在人群边缘徘徊，顾子期一边打趣他的“咖啡拼色衬衫”，一边环顾西周，嗅着八卦气息。
“你别跟着我转！
我在等朋友。”
林栩己经习惯了子期的喧闹，有他在的场合总是显得轻松几分。
“你刚刚那姑娘，什么关系？”
子期凑近，眼珠滴溜乱转。
“认错画色的朋友。”
林栩嘴硬脸红。
人声嘈杂中，一个男人温和低沉的嗓音传来：“请问林栩先生吗？
我是谢闻远。”
他转头，只见一位高个子男士，斯文有礼地递过名片，名片上“知白文创”几个字尤为醒目。
林栩接过，茫然地眨眨眼，谢闻远却见礼貌不失热情地笑道：“苏冉推荐的，她说你近来编辑的文集与我们合作方向很契合。”
林栩一愣。
苏冉？
他才见过她两面而己。
见他疑惑，谢闻远交待：“我们都在一个设计交流群，看到你发的文章，觉得很有趣。”
顾子期在一旁“嗷”地叫，“有效社交靠误会，哥你这桃花运怕不是开外挂。”
林栩很想反驳，却被谢闻远带到一旁，简单谈及下一步合作可能。
他看着窗外人群，心头忽然浮现出那句最初的冷笑话——误会，有时是连接人生的最短路径。
——展会结束时，天色微暗，雨停下了。
林栩站在人流外，手机屏幕闪烁出一条未读消息，是苏冉发来的：“谢谢你今天的帮助，下次别抢我的公交了，艺术家先生。”
他望向街边灯火，嘴角弯起来。
这座城市的误会和意外，也许正是所有“小欢喜”悄悄铺成的底色。
街道反光着黄橙的灯影，西周喧闹还未散尽，他提起包，朝南溪路另一头缓步走去，仿佛前方还有某种不由自主的期待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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