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牵丝戏苏璎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气弱。
但落在寂静的坤宁宫内殿，却如同平地惊雷。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头垂得更低，恨不能将整个人都缩进地缝里去。
大宫女染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疑，但触及苏璎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她又迅速低下头，死死咬住了嘴唇。
苏婉清脸上的温柔关切，如同被冻住的湖面，寸寸碎裂。
她端着玉碗的手僵在半空，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姐……姐姐？”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说什么呢？
这是妹妹特意为您熬制的安神汤啊，您凤体违和，正该进补……本宫说了，”苏璎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端着碗的、微微发抖的手指上，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药，气味令人作呕。
赏给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的玩味：“怎么，本宫赏你的东西，你不愿要？”
“不……不是……”苏婉清心乱如麻，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今天的苏璎太不对劲了！
以往虽然也因皇后之尊而有些疏离，但何曾用这种……这种仿佛看穿一切、又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眼神看过她？
这药里有什么，她心知肚明。
是陛下身边那位神秘人给的“好东西”，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只会让人日渐虚弱，最后“病逝”。
她怎么能喝？
“姐姐，这于礼不合……”她试图挣扎。
苏璎却不再看她，转而对着染墨淡淡道：“染墨，苏承徽似乎端不动这碗了，你去，帮帮她。”
染墨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她虽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如此，但娘娘的命令，就是她的意志。
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苏婉清面前，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苏承徽，请吧。”
苏婉清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死死护住药碗：“不！
我不能喝！
这是给皇后娘娘的！”
“哦？”
苏璎轻轻挑眉，那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将苏婉清冻结，“看来，婉清是知道这碗‘安神汤’，并非什么好东西了？”
这句话如同利剑，首刺苏婉清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她浑身剧震，惊恐地看向苏璎。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刹那，脑海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被猛地扯动。
一种奇异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席卷了她。
她的意识在尖叫着抗拒，但身体却像是被另一种力量接管。
她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将那只白玉碗端到了唇边。
不！
不要！
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哀求，望向榻上那个神色漠然的女子。
苏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
药碗倾斜，褐色的、散发着淡淡苦涩气味的药汁，触碰到了苏婉清的嘴唇。
“咕咚……咕咚……”寂静的殿内，只有吞咽的声音清晰可闻。
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
染墨也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苏承徽……竟然真的自己喝了那碗药？
一碗药尽。
“哐当”一声，白玉碗从苏婉清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金砖地面上，碎裂成几瓣，残留的药汁溅开，如同污浊的泪痕。
苏婉清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她……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怎么会……身体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痛苦，但那种性命操之于他人之手的恐怖感，却比任何毒药都更让她胆寒。
苏璎微微闭目，感受着那一缕通过血蛊建立的、微弱却清晰的连接。
她能模糊地感知到苏婉清此刻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这种掌控他人生死、操纵他人意志的感觉……前所未有。
这就是力量吗？
来自那个被她捏碎的“系统”残骸中的，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她重新睁开眼，看着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苏婉清，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看来，这安神汤效果不错，婉清似乎需要好好‘安神’静养了。”
苏璎的声音依旧平淡，“染墨，送苏承徽回她的揽月轩。
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是！
娘娘！”
染墨立刻应声，招呼两个力气大的內侍上前，“扶”起浑身瘫软的苏婉清。
苏婉清想要挣扎，想要喊叫，想要说出真相，可当她触及苏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顺从。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半搀半拖地带离了坤宁宫。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着，等待着皇后娘娘的下一步指示。
今日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他们只求不要被灭口。
苏璎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匍匐的众人。
这些宫人，有多少是别人的眼线？
有多少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前世的她，疏于防范，或者说，从未真正将心思用在这阴私算计之上，才落得那般下场。
如今……她脑海中那些庞杂的知识里，除了“牵丝蛊”，还有更多操控人心、辨识忠奸的小术。
虽然大多因她如今魂力（或者说精神力）微弱而无法施展，但辨识些许情绪波动，却己足够。
她静静感知了片刻，指向其中两个面色虽然惶恐，但气息相对纯净，并无太多阴暗杂念的宫女。
“你，还有你，抬起头来。”
被点名的两个小宫女浑身一颤，怯生生地抬起头。
“今后，你二人近前伺候。”
苏璎淡淡道，“染墨，带下去，教教规矩。”
染墨心中虽仍有万千疑惑，但此刻唯有遵从：“奴婢遵命。”
处理完眼前事，一股强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这具身体，确实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强行施展那不完全的“牵丝蛊”，更是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但她不能倒下去。
夏侯桀……苏家……宸儿……还有那个在她捏碎系统时，惊鸿一瞥感受到的、潜藏在皇宫深处的、属于夏侯桀的某种阴冷而强大的气息……那绝非寻常帝王应有的气息。
前路艰险，步步杀机。
苏璎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
她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恢复，需要掌握更多来自那“系统残骸”中的知识。
“都退下吧。”
她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本宫要静一静。”
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再次只剩下苏璎一人。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依旧明媚，玉兰花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轻轻摇曳。
她靠在引枕上，闭上眼，开始尝试梳理脑海中那些混乱庞杂的信息，同时，小心翼翼地感应着体内那缕微弱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灵力”或者“魂力”的东西。
以及，那枚随着系统破碎，悄然融入她灵魂深处的、黯淡的黑色幽光。
那究竟是什么？
她“看”向那幽光，意识轻轻触碰。
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晦涩、也更加危险的信息洪流，轰然冲入她的感知。
《万蛊玄章》《幽冥傀儡录》《九幽噬魂大法》……一个个光听名字就令人不寒而栗的名目，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
苏璎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她得到的，绝非什么正道传承。
这是……魔道？
不，是比寻常魔道更加诡异、更加霸道的，操控生命与灵魂的禁忌之术！
那个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什么来头？
它绑定宿主，所谓的“攻略暴君”，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丝阴霾掠过心头。
但随即，便被更强烈的决绝所取代。
正道如何？
魔道又如何？
能活下去，能报仇，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就是她的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再次投向脑海中的信息。
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尽快修复这具残破身躯，并提升自身力量的法门。
她的意识，最终停留在了一门名为 《基础炼神诀》 的功法，以及一个名为 “小回春蛊” 的养身蛊术上。
炼神诀，温养魂力，壮大神识。
小回春蛊，则以自身精血温养特殊蛊虫，反哺己身，缓慢修复生机。
就从这个开始。
苏璎重新闭上眼，按照《基础炼神诀》的法门，尝试引导体内那微乎其微的魂力，缓缓运转。
同时，分出一缕心神，依照“小回春蛊”的培育之法，开始以意念沟通体内气血，蕴养那尚未成型的蛊种。
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前行。
但每运转一个周天，每感受到那蛊种微弱地汲取一丝气血反馈回一缕生机，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枯萎的进程，被强行延缓了一丝。
力量，正在一点点地，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染墨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娘，太医令张大人来请平安脉了。”
苏璎缓缓收功，睁开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幽光一闪而逝。
太医令张甫……是夏侯桀的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戏，才刚刚开始。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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