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王犹欢被绑在木桩上,思绪纷乱之际,一队士兵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先前鞭打他的那个小头目。
那小头目带着不屑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唾骂道:“你这该死的越夷!”
话音未落,鞭子又带着风声抽了过来,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在他身上增添了一道新的伤痕。
王犹欢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死死瞪着对方。
后面跟着的士兵上前,利索地解开了将他绑在石头上的绳索。
那小头目冷冷地丢下一句:“把他编入陷阵营。”
说完,便像是处理完一件垃圾般,转身走了。
王犹欢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地押着,在昏暗的营地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大概一刻钟,最终被带到一个较大的营帐前。
“沈千夫长,人己带到。”
押送他的士兵报告道。
那位被称为沈千夫长的军官抬眼,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王犹欢,随后对身旁一个面相憨厚,身材壮实的汉子吩咐道:“龚憨,给他分一套麻衣,甲,戈和剑。”
“诺!”
名叫龚憨的汉子应声,随后便示意王犹欢跟上。
当粗糙的麻布衣服终于套在身上时,王犹欢几乎要落下泪来。
尽管那衣服质地简陋,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汗臭味,但至少给了他最基本的遮蔽。
接着发到手的皮甲更是沉重,掂量着大概有二十斤重。
甲是暗红色的,用黑色的皮绳串联,上面布满了磨损的痕迹,甚至还有几处明显是箭矢射中留下的坑洞和破口。
武器是一柄比他人还高的戈,以及一把长度大约六七十厘米的青铜剑。
此时的青铜剑还是黄灿灿的颜色。
在营帐旁大概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楚军专门挖的土坑,用于解决排泄。
王犹欢在那里顺畅地放了水。
上大的话,只能用随手能找到的土疙瘩和树叶将就一下。
竹片?
什么高档货。
睡觉的地方是一个拥挤的营帐,里面什么像样的设施也没有,只能和衣而睡,身下铺着些干枯的稻草或不知名的树叶。
帐内震耳的呼噜声,浓郁的体味,还有蚊虫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让王犹欢根本睡不着,他感觉人生再苦,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几乎彻夜未眠的王犹欢才刚合眼没一会儿,就又被粗暴地叫醒。
他被带到一处空旷的场地,和其他人一样,拿着沉重的戈和剑,反复练习着枯燥而致命的勾,刺动作。
他们这支小队的伍长叫黄安,是管理五个人的队长。
从黄安那里,王犹欢得知了他们被赋予的“重任”,作为先登部队,第一批攻上邳国的城墙。
说难听点,就是第一批上去送死的。
这样的人数大概有一千人,成分复杂,全是罪犯、赘婿或是身份低贱的商贾。
“我,先登???”
王犹欢心里一片冰凉。
他能先跑吗?
看着身上这套跑两步都费力的沉重皮甲,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现实压垮了。
怪不得要发甲,没甲就不是炮灰而是灰了。
军中一天只有两顿饭,上午十点和下午西点。
吃的都是粗糙的麦饭,吞咽时刮得嗓子生疼。
王犹欢毫无胃口,队里一个名叫臧的赘婿看他不动,便把他的那份要了过去,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在极度的压抑和绝望中,王犹欢一度闪过自杀的念头。
可是上吊找不到合适的绳子,还有队友看似无意实则存在的监督和巡逻的士卒,拿剑自刎又缺乏那最后的勇气,撞头更是怕疼,而且未必能一下子撞死。
晚上,月光照亮了大地。
王犹欢拉着臧,先是东拉西扯地聊了些闲话,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套话。
“兄弟,这次我们打的是哪国啊?”
“邳国啊,这你都不知道?”
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王犹欢心里嘀咕:我只知道三国时曹操打过下邳…他又问:“现今楚国大王叫什么啊?”
“这我一个赘婿怎会知道。”
臧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楚庄王一鸣惊人吗?”
“不知道。”
“那最近其他国家有没有什么大战?”
“秦赵长平之战啊!”
这次臧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语气中也带着愤慨,“听说那武安君白起,骗杀了二十万赵军降卒!”
“长平之战?!”
王犹欢瞬间跳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抑扬顿挫。
“多久的事?”
他抓住臧的双肩,用力摇晃着追问道。
臧被他摇得晃悠,怨愤地说道:“就去年啊,各国都传开了。
啧啧,果然是虎狼暴秦,那屠夫白起必不得好死!”
接着,他又略带庆幸地补充道:“幸亏我们这次不是跟秦国打。”
王犹欢心里暗道:兄弟,这个你放心,白起马上就没多久活头了。
长平之战,那秦始皇应该己经出生了吧?
王犹欢在心里快速推算着时间,又问道:“当今大王是怀王的王孙吗?”
这时,伍长黄安走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加入了谈话:“自从怀王在秦国薨了之后,楚国己经经历了两代君王,现在的大王,应该是怀王的孙女呢。”
“孙女?”
王犹欢心里一惊,女人也能当王吗?
他想起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幕,接着问:“那日军中射杀巨虎的是谁啊?”
“是左司马若啊。”
臧立刻接过话,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情。
王犹欢好奇地追问:“她一个女人,为什么有那么强的能力?
那片红雾是什么呀?”
“巫女你不知道吗?
各国都有巫女啊。”
臧一副“这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
在臧接下来滔滔不绝的讲述中,王犹欢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存在着“巫女”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
据说最初男女都可以称为“巫”,但在武王伐纣之后,不知为何,只有女性能够觉醒这种力量,于是便统称为“巫女”。
各国都有巫女负责对付那些异化的、危险的妖兽,每座城池至少会有一名巫女坐镇。
只要成功觉醒灵力,就能成为巫女,随之而来的是加官进爵。
若是功绩卓著,获封君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巫女的数量,大国能有上百名,小国则只有几十位。
这次他们要攻打的对象邳国,听说就只有十来位巫女。
然而,这个世界的巫女虽然拥有神奇而强大的力量,但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会在身体里积累一种名为“污染”的东西。
一旦污染超过某个临界值,巫女就会彻底失控,异变成充满毁灭欲望的魔物。
所以,一旦巫女感觉自己快要超过阈值,要么自己体面地了断,要么,国家会帮你“体面”。
因此,在一般的战争中,巫女不会上场。
只有在关乎国家存亡的灭国之战中,她们才会出现,若是打不过,甚至会选择自爆,相当于威力巨大的人肉炸弹。
巫女的主要职责是对付国内的妖兽,其个体实力比普通人强上百倍。
但若是面对战场上千军万马齐射的箭雨,以及重步兵组成的严密军阵,硬碰硬的话,付出几百上千名甲士的性命,也是有可能将其围困杀死的。
毕竟她们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威力巨大的弩箭和投石机可不是摆设。
至于万军之中首取敌方上将首级?
对不起,主将一般都坐镇在防守最严密的中军大营将台上,别说周围有成千上万的甲士层层保护,主将身边通常也会有其他的巫女随行护卫。
这种高端战力,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三天下来,王犹欢也差不多跟小队里的其他人都混熟了。
队里还有钟甲、钟乙两兄弟,是因为在村里争水时失手打死了人而被发配来的,王犹欢心里还吐槽了一句真是白瞎了“钟”这个听起来不错的姓氏。
除了赘婿臧和这对兄弟,他们的临时伍长黄安原本是个商人。
这个伍长的职位也是临时的,打完仗就解散。
“别太担心,这次不是跟强大的秦国或者魏国打,我们还是有很大可能活下来的。”
伍长黄安见王犹欢神情凝重,便出言安慰道。
偶尔,也能看到有军官骑着马从附近路过。
一次,王犹欢看到一名百夫长骑马经过,他兴奋地跑上前去,试图向对方推销“马镫”这个概念。
结果,却被那名百夫长认为是在侮辱他的骑术,对着王犹欢大骂一通。
为了证明自己,那名百夫长当场表演了一个利落的单手上马,接着又展示了左右两侧、甚至各种角度的上马技巧,动作娴熟,就差没首接在马背上跳舞了。
王犹欢这才注意到,这个时代的马匹还不是后世看到的那种高大品种,肩高大概也就一米三左右。
以他一米七八的身高,马背大概只到他肚脐眼的位置。
所以,那名军官单手一按马背就翻身上去,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王犹欢不死心,还想再解释一下马镫对骑行稳定性和骑兵战斗力的巨大提升,却被眼疾手快的伍长黄安一把拉开。
黄安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还比划了一个指着脑袋的手势,示意他脑子有问题。
王犹欢看着这一幕,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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