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苎萝村的溪边多了个奇特的景象。
西施蹲在青石上浣纱，指尖撩起的水花映着暖阳，总能逗得游鱼聚在她脚边打转。
而她身侧的老槐树下，元歌正坐在竹凳上，指尖缠着银线，操控着那具着白纱裙的傀儡。
傀儡学着西施的模样，做出弯腰浸水的动作，只是关节转动间总带着几分机械的滞涩。
西施看了忍不住笑：“手腕要再软些，像这样——”她抬起手，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你看，水流是活的，动作也要跟着活起来。”
元歌的指尖微顿，调整着丝线的角度。
傀儡的动作果然柔和了些，白纱裙扫过地面的落叶，竟真有了几分浣纱的灵动。
“多谢。”
他低声道，目光落在西施转动的手腕上，那里的银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他珍藏的那块和田玉。
“该我教你了。”
西施放下纱线，走到他身边，“傀儡的线要怎么穿？
我看你上次换线时，手指快得像蝴蝶。”
元歌从木箱里取出备用的丝线，是极细的银线，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要先穿这三个孔，”他握着西施的手指，引导她将线头穿过傀儡指关节的小孔，“力道要匀，太松会晃，太紧会断。”
西施的指尖微微发颤，银线几次从孔中滑落。
元歌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
“别紧张，”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你揉纱线那样，找到巧劲。”
终于，银线穿好了。
西施看着傀儡在自己的操控下抬起手，忍不住欢呼起来：“动了！
它动了！”
元歌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比傀儡更灵动的，是此刻她眼里的光。
日子在丝线与溪流的交织中缓缓流淌。
元歌会带些新奇的颜料来，给傀儡染上秋枫的红、银杏的黄；西施则会采来溪边的芦苇，编成小巧的篮子，让傀儡提着，像个走村串户的小货郎。
一次，村里办起了秋社，搭起戏台请了戏班。
西施拉着元歌去看，台上的花旦水袖翻飞，唱腔婉转。
元歌看得入神，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像是在操控无形的丝线。
“你看她的眼神，”西施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喜怒哀乐都在里面，比傀儡的眼睛亮多了。”
元歌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戏台的灯火映在她眼里，像落了满眶的星辰。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生气”，原是这样鲜活的光。
散戏后，两人走在月光下的石板路上。
西施哼着戏里的调子，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元歌忽然停下，从木箱里取出傀儡。
今晚的傀儡换了身红衣，眉心点了点胭脂，竟有几分台上花旦的模样。
元歌操控着它，随着西施的调子舞了起来。
红衣在月光下翻飞，银线牵起的身影，竟与西施哼歌的姿态渐渐重合。
“这是……”西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学来的。”
元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学你的眼神，学台上的水袖，学……所有鲜活的样子。”
西施看着傀儡的红衣，又看看元歌认真的侧脸，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傀儡的脸颊。
“其实不用学，”她轻声说，“它跟着你，就己经有光了。”
元歌的指尖一顿，银线微微震颤。
他望着西施被月光染白的发梢，忽然觉得，那些缠绕在指尖多年的丝线，好像有了新的牵挂。
秋末的雨来得急，元歌正在修改傀儡的关节，忽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西施披着蓑衣跑进来，手里捧着个陶罐：“我娘腌了桂花糖，给你送来些。”
陶罐上还沾着雨水，揭开盖子，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元歌看着她被雨打湿的刘海，伸手取过帕子，想帮她擦去水珠，手到半空却又停住。
西施却不在意，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笑着说：“下个月我要去会稽城送纱，听说那里有个很大的傀儡戏班，要不要一起去？”
元歌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
送西施出门时，雨又大了些。
元歌将自己的蓑衣披在她身上，蓑衣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
西施裹紧蓑衣，回头对他笑：“等我回来，教你唱今天的戏文啊。”
“好。”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元歌回到屋中，拿起那具红衣傀儡。
他调了调丝线，让傀儡做出挥手的动作，像是在送别。
窗外的雨敲打着芭蕉，他忽然觉得，这具傀儡的红衣，比戏台上的更艳，因为沾了人间的烟火，和某个人的笑声。
陶罐里的桂花糖还在散发着甜香，元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像溪水漫过青石，像丝线牵起的暖。
他知道，会稽城的路不远，而有些牵挂，己经随着这缕甜香，悄悄系在了心上，比任何银线都要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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