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福宝等人遇到了赵家老二。
“水生，今儿个咋这么晚？”赵满仓随口问了句。
赵水生扛着铁铲，一边撩起衣服擦汗一边说：“絮娘让我顺便帮她地里松松土。”
听到这话赵满仓没再吭声。
周絮娘是个寡妇，半年前赵水生入山开荒，偶遇暴雨天山体滑坡下不来，在山洞里遇到同样困住的周絮娘。
两人被救后，周絮娘说和赵水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名节不保，哭着要寻死，赵水生顾及对方的名节两人订了婚事。
因着周絮娘聘礼要求十吊铜钱和两袋糙米，赵家一直在攒钱，所以赵水生还没能下聘，但是平日里赵水生三天两头被叫去干活，周絮娘没事就上赵家打打秋风。
“自家地里的土疙瘩都敲不利索，还有闲心去给别人当牛使唤？”
刘桂芝拍了赵水生脑袋一巴掌，打头往家走：“要是有劲儿没处使，后山那块地还没开完，明早你就给我继续开荒去！”
赵水生耷拉着脑袋：“是，娘。”
他注意到顾喜妹怀里的福宝，诧异问：“这是？”
“我闺女。”顾喜妹笑着把福宝牵出来，“福宝！”
赵满仓乐呵呵地说：“福宝，叫二叔。”
福宝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声音软糯带着甜：“二叔。”
赵水生左脚踩右脚，差点原地摔了个大跟斗。
才一天的工夫，他就有这么大一个侄女了？
一家人到了院子门口，却看到周絮娘正等着。
周絮娘吊梢眼一瞪，嗓门尖得能戳破天：“哎呦喂！我当是哪个嚼舌根的传瞎话，原来真捡了别人不要的扫把星进门！”
“赵家的，你们给我的聘礼钱都没有，竟然还有闲钱养野种！”
说着她就冲上前拉扯福宝：“不行，我不同意，这扫把星就算牛家不要，你们赵家也不许要！”
她手劲儿很大，拉住福宝瘦瘦胳膊的时候还用指甲掐了一把。
福宝疼得小身子抖了下，眼泪差点掉下来。
顾喜妹看到了气得去推周絮娘：“你做什么，这是我闺女，放开！”
“什么你闺女，十年不下蛋的老母鸡想娃想疯了吧！”周絮娘说话刻薄，反过来狠狠推了顾喜妹一把。
顾喜妹性子软，身形也是纤细苗条的，被她推得抱着福宝险些摔地上。
赵满仓及时将娘俩搀扶住，憨厚的脸也着了恼，目光扫向赵水生。
“絮娘，你别闹，大哥大嫂喜欢这孩子，养了就养了……”赵水生上前挡住周絮娘。
他黑黑壮壮身形跟座小铁塔似的，周絮娘被他堵得严严实实。
周絮娘一屁股坐地上，捶胸顿足撒泼：“没良心的东西，我这都是为了谁？你家有钱捡野种养却没钱给你下聘，这分明是看不上我个寡妇，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活了……”
说着她就要朝院墙撞。
赵水生赶紧将她拉住：“养个孩子哪里要钱，多双筷子的事，现在是真的不够钱，你不要乱想。”
周絮娘却不听这些，哭哭啼啼闹着就是不给福宝进赵家门。
当初她缠上赵水生，一是看上赵水生高壮一把子力气，二是赵家老大无后，老三在外不归家，老幺是个傻子。
但凡她给赵家生下一儿半女，她在赵家还不是横着走？
一大家子都得伺候她！
但赵家有个最大的问题，穷得要死吃饭的嘴还多。
如今竟然还要多带一张嘴回来，周絮娘哪里肯！
“行了！”
刘桂芝虎着脸出声，目光落在周絮娘身上：“嚎什么嚎，哭丧呢？你现在还没进我赵家门，我赵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看吧，我就说是你家里看不上我！”
眼见刘桂芝的态度，周絮娘哭得更大声了，又挣扎着要去撞墙：“我清白没了，你们又容不下我，我还有脸活着吗？让我死了算了！”
“絮娘！你别这样！”赵水生嘴笨，只急得一边拉她一边看向刘桂芝求救。
刘桂芝一动不动，只是冷笑：“水生，放手，她要死就死。”
赵水生瞪大眼，但是他不敢不听他娘的，只得放了手。
这下子轮到周絮娘傻了眼。
眼见赵水生真不拦她了，她这下子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
看她僵立在原处，刘桂芝哼笑了声，开了院子大门侧身对顾喜妹骂道：“没点眼力见的，还傻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屋！”
顾喜妹忙牵着福宝进了家门。
周絮娘差点咬碎一口牙。
有刘桂芝表态护着，她知道福宝是赶不走了。
心里一股子气没处撒，她跺跺脚跟进赵家，竟是到柴房摸出了一篮子鸡蛋。
“你要做什么？那是攒着换钱的！”顾喜妹想要拦。
家里就只有一只老母鸡下蛋，这么些鸡蛋攒了大半个月，就等着找时间拿去换铜板，怎么能让周絮娘说拿走就拿走？
周絮娘避开她动作，尖尖的下巴抬高：“哼，你们要是不给，我现在就扯了衣裳去里正那儿，说赵水生在山洞里对我不规矩！看他以后还在村里怎么抬头做人！”
赵水生急忙摇头摆手：“我没有！”
他看向刘桂芝：“娘，我真的没有。”
刘桂芝黑着脸，朝着他脑袋丢了个竹筐：“混账东西！”
她当然相信水生，但周絮娘是个滚刀肉，可以不要脸面，水生却不行。
当初在山上就他俩，这婆娘要是豁出去乱嚷嚷，唾沫星子都能把水生给淹死！
周絮娘得意极了，哼了声提着鸡蛋就走。
赵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每天饿着肚子舍不得吃一颗鸡蛋，现如今却被人全拿了去。
福宝站在院门边，周絮娘经过的时候看不顺眼。
“扫把星野种，看什么看！”她暗暗狠踹一脚过去想出口恶气。
但她脚还没碰上福宝，忽地脚下莫名一滑！
“啊！”
周絮娘惊呼着往前扑，手里的鸡蛋篮子朝着福宝飞了过去。
福宝稳稳接住鸡蛋，鸡蛋完好无缺，周絮娘却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瞬间起了老大一个包，更倒霉的是，她的脸擦到一根倒刺，被划了老长一道口子！
“啊，我的脸！”周絮娘捂着脸哀嚎，满脸惊恐，“我不会毁容了吧，不，不会的！”
她最是在意自己的脸。
平日里别家婆娘姑娘都在干活，但她却是在家涂脂抹粉，一点积蓄全花在打扮上。
刘桂芝拍了赵水生一巴掌：“还不赶紧把她带回家，好好看着点伤口上药，晚了可真就毁容了。”
听到她这么说，周絮娘果然方寸大乱，再顾不上鸡蛋，也顾不上赵水生，急急往自己家跑。
“娘，鸡蛋。”
福宝看着怀里的鸡蛋，茫然地双手推举递给顾喜妹。
刘桂芝：“咳咳！”
顾喜妹动作一顿，朝着福宝眨眼睛：“福宝乖，给奶奶。”
目光看向刘桂芝，福宝下意识缩了缩小脑袋。
看到她的动作，刘桂芝的脸更黑了。
福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在顾喜妹的鼓励下硬着头皮走上去，双手举着鸡蛋篮子，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奶奶，鸡蛋。”
一声“奶奶”差点让刘桂芝脸上的黑脸破功。
她瞪着福宝，过了几秒才伸出手拿过鸡蛋篮子：“瘦得跟只猫崽子似的，真没用。”
听到这话福宝委屈地瘪嘴。
是不是她不好看，奶奶才不喜欢她？
刘桂芝进了灶房，她煮了一锅糙米粥，从角落摸出剩下的最后两个干瘪红薯，全切了加入粥里。
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鸡蛋，她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颗，全打了加入粥里。
晚上的时候，赵满仓等人看到鸡蛋粥都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赵水生呆呆地开口问。
顾喜妹掰着手指头算，一篮子鸡蛋没了两个，可能得少掉多少铜板？
赵田娃盯着粥里飘散的鸡蛋花，馋得直流口水：“蛋蛋！吃蛋蛋！”
福宝的小肚子也跟着叫啦！
她从来没有吃过鸡蛋！
在牛家的时候，她看到过牛根生吃鸡蛋，那时候她馋得口水差点掉地上。
白白的鸡蛋里面是黄黄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好吃！
刘桂芝哼了声：“不吃留着给周絮娘全拿了去？赶紧吃，有的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大家不敢再开口，纷纷盛了粥。
顾喜妹盛了一碗，赶紧想要分给福宝吃。
“砰！”
一碗满满的粥被重重放在娘俩面前，刘桂芝粗声说：“以后她就是赵福宝，我们赵家的孩子还能少得了一碗粥吗？小家子气的样儿，看得我心烦！”
顾喜妹捧着粥，眼眶发涨：“谢谢娘！”
她把那碗粥递给福宝：“福宝快喝。”
福宝惊喜得像是在做梦。
满满的一碗粥，里面还有鸡蛋，竟然全都是她的！
虽然粥很稀，鸡蛋花也只有零星几点，但是这却是福宝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她珍惜地一口一口把粥喝了，大眼睛都弯出了月牙状。
原来鸡蛋是软软的，绵绵的，还带着香气，真的和以前想象中的一样好好吃！
最后一口粥喝完，福宝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
夜深人静。
顾喜妹看福宝睡着了，疼惜地摸了摸她枯瘦的小脸。
“睡下了？”赵满仓轻手轻脚走进来，压低了嗓子问。
顾喜妹点点头，抿着嘴角笑：“她很乖，一点不闹人。”
赵满仓面露沉思：“等天没那么冻了，我得上山看看能不能摸到点野味。”
福宝五岁大的孩子，瘦瘦小小还没人家三岁的娃儿大个，他有心给她好好补补。
寒冬腊月山上很难碰到野味，但为了福宝，赵满仓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知道他的心思，顾喜妹应了声。
赵满仓忽然靠近她，滚烫的身子将她烫得抖了下。
“你……”顾喜妹抬头就看到丈夫黑沉的眼，对方的呼吸落在她耳后一片炙热。
结婚十年老夫老妻了，她立刻明白了赵满仓的意思。
赵满仓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躁动。
可能是因为吃了鸡蛋补了身体？
他低声问：“可以吗？”
顾喜妹下意识摸向肚子。
往日里她小腹总莫名酸痛，赵满仓弄她她难受，但今日真的没再痛过，还感觉暖融融的。
于是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赵满仓大喜，带着她钻进了被窝里。
粗糙的手握住顾喜妹的手，赵满仓惊奇：“你的手咋的暖起来了，先前冻得跟冰块似的。”
“嗯……唔，轻，轻点……”
顾喜妹模模糊糊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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