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刚过,子时未至,钟楼街提前漫起了今秋第一场浓雾。
雾气湿冷,带着铁锈与旧纸张特有的陈腐气息,无声地吞噬着青石板路、仿古街灯,以及“尘寰斋”古董店那扇早己打烊的雕花木门。
店内,凌夜正对着一面汉代规矩镜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镜面冰凉的云雷纹。
镜中映出的并非他的脸庞,而是柜台角落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水银钟——其内部镂空雕花的三根指针,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平稳,齐刷刷地逆向旋转。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店里清晰得刺耳。
---凌夜蹙眉,放下规矩镜,转身走向地下室入口。
这种异常并非首次,却是最明目张胆的一次。
地下室里堆放着更多来路不明、真假难辨的“老物件”,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尘土和时光腐朽的味道。
他径首走向最里侧,挪开一个堆满泛黄县志的书架,墙面裸露出来——原本空白的水泥墙上,此刻正浮现出一幅由微弱银光勾勒出的复杂图案。
那图案状似一口深井,井壁布满无法解读的星辰符文。
丝丝缕缕的银辉正从井口深处不断渗出,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钻入这个时空。
“第七结界…比预想的还要脆弱。”
凌夜低声自语,指尖试探着触向那流转的星辉。
---就在触碰的刹那,庞杂混乱的碎片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群星如雨般陨落,砸在焦黑的大地上;听到非人所能发出的咆哮与哀叹交织成绝望的挽歌;最后,一切景象坍缩,定格为一枚从天而降、缓缓旋转的金色骰子,以及骰子后方,一双漠然俯瞰亿万众生的…“呃啊——!”
左眼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将他从幻象中拽回。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旁的檀木柜。
玻璃展柜应声炸裂,十二件刚刚收来的史前文物悬浮而起,玛雅历盘、苏美尔王表、良渚玉琮…它们环绕着他,迸发出各异的光芒,发出高低不同的嗡鸣,最终汇成一道非人非器、古老苍茫的合声:“见证者…时辰己至…请接引…终末之刻——!”
---剧痛从左眼蔓延至全身,右臂缠绕的青铜锁链寸寸崩解,化为齑粉。
某种冰冷、沉重、蕴含着无限古老与威严的事物,顺着他的血管强行涌入心脏。
墙壁上的星辉铭文疯狂闪烁,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镜中的他,左眼瞳仁己化为不断旋转的金色时钟,鼻腔下渗出两道细细的、闪耀着微光的金色血液。
他扶着墙壁喘息,苦笑一声,抹去金血:“真是…毫不客气。
诸位倒是会挑容器。”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了急促、慌乱,几乎要被雾气吞没的敲门声。
凌夜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翻江倒海,快步走上楼梯。
拉开门闩,门外并非预期的熟客,而是住在街尾的哑女林黯。
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怀中紧紧抱着一把造型奇古、布满铜绿的青铜剪刀。
那剪刀正在剧烈嗡鸣。
她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抬起冰冷的手指,在空中急速划动,残留的雾气轨迹凝聚成一行发光的字迹:[街上…所有人…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凌夜心头一凛,猛地推开店门。
浓雾弥漫的钟楼街上,所有居民——卖豆浆的王婆、巡夜的更夫、晚归的酒客——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整齐地转过头来,目光空洞地望向“尘寰斋”。
他们的嘴唇以完全相同的幅度开合,用丝毫不差、毫无情绪的声调,齐声吟诵道:“骰子己掷出。”
“请诸位…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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