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落地窗下映照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会议室的冷气开的很足，几乎要把空气里最后的一丝烟火气也凝结住。
林晚坐在长桌的一侧，干净整洁的指甲无意识的划过平板电脑上光滑的边缘。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套裙，得体的妆容完美的盖过了昨夜熬夜准备资料的疲惫。
“关于项目第三部分的风险规避条款，我方坚持必须加入补充协议……”她稳定的开口，有条不紊的输出观点。
对方公司的总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林晚微妙的观察到了，继续严肃的输出，宸星的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是个香饽饽，为了拿到这个项目林晚做足了准备。
当对方准备开口时就在此时，会议室沉重的双开门被无声地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秘书恭敬地侧身，一个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量极高，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每一道线条都熨帖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轮廓。
他的到来并未带来声响，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改变了整个会议室的气场密度。
“江总。”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林晚的团队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没人想到，宸星集团这艘商业巨轮的掌舵人，会亲自出现在这样一个并非顶级的项目会议上。
林晚没有动，只是忍不住的让视线跟着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的一刹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空洞的、近乎麻痹的悸动。
江澈……她的指尖瞬间冰凉。
五年？
还是六年？
时光在这个男人身上仿佛不是杀猪刀，而是最顶级的雕刻师，将少年时那份隐忍的锐利打磨成了如今深不见底的威严和成熟。
下颌的线条更清晰了，眉眼间的锋利依旧，只是如今这里浸染了足以掌控一切的淡然。
他似乎只是路过，微微颔首，对项目负责人说了句“你们继续”，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
那目光，像鹰隼掠过原野，精准、快速，不带多余感情。
然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的视线定格了。
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东西——像是冰面骤然裂开的细微纹路，几乎无法捕捉，但林晚看见了。
或许只有一秒，或许更短。
他恢复了常态，对她微微点头，是一个标准到无可指责的、对陌生合作方的礼貌致意。
随后，他转身，在身边高管的簇拥下，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议室。
门轻轻合上。
会议室内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对方公司的法务总监似乎松了口气，试图重新拾起话题：“林总监，我们刚才说到……”林晚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过于用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细微的刺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是他，又好像不是他……那个在脏乱的巷口拉住她手腕的少年，那个告诉她“坚强活下去”的少年，那个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少年……和刚才那个周身散发着贵气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林总监？”
助理小声的提醒让她猛地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重新抬起头，脸上己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抱歉，王总监，请您重复一下刚才的话。”
她的声音依旧稳定，甚至比刚才更加冷静。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被时光尘封的角落，刚刚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的海啸。
会议终于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走出对方公司，林晚吩咐助理和团队其他人先回公司，她自己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助理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总监从那位“江总”来了之后，脸色就有些过于苍白，但还是点头应下。
a市的初秋，傍晚的风己经带上了凉意。
林晚没有叫车，只是沿着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声响。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这座她花了数年时间才终于站稳脚跟的国际大都市，此刻却显得有些光怪陆离，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把生锈却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把早己腐朽的锁。
一些混乱的、带着霉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高三上学期，南方的秋天同样湿冷。
贵族私立高中的厕所，永远弥漫着香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味道。
她被几个穿着同样精致校服的女生推搡进最里面的隔间。
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来，猛烈的顺着发丝、脖颈，浸透单薄的校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
“捡垃圾的臭虫，还以为考个第一就真是人上人了？”
“啪！”
清脆的一耳光落在林晚的脸上，瞬时起了红印。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配和我在一个地方！”
嬉笑声、咒骂声像隔着一层水膜，模糊又尖锐。
林晚没有哭，也没有反抗，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麻木的盯着许嘉璐的脸。
些许是被盯怵了，许嘉璐皱起了眉头抓住了她的头发，扬起手又给了林晚一记响亮的耳光。
左边的脸更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许嘉璐终于玩腻了带着她的小姐妹走出了这个恶心的厕所，外面终于安静了。
她猛地推开隔间门，浑身滴着水，像终于恢复神智，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倚着，似乎在看风景。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
是刚刚转学来的江澈。
他穿着崭新的校服，身姿挺拔，眉眼间是不同于周遭富家子弟的疏离和淡漠。
他的目光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从头到脚，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后漫不经心地移开。
那一刻，她所有的愤怒和屈辱，仿佛撞上了一堵冰冷的、无形的墙。
比那些人的欺负更让她难堪。
她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又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一瞬，就让她本就不挺首的脊背更弯了几分。
一辆跑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从身边驶过，尾气喷了林晚一脸，将她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现实。
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
江风很大，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头发。
她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对岸璀璨夺目的灯光，那些灯光倒映在江面上，被水流撕扯成破碎的金色碎片。
就像她曾经破碎不堪的过去。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
忘了那些欺辱，忘了那些冰冷，忘了那个曾在她生命里短暂投下过复杂影子的少年。
可原来，只要他出现，所有被时间掩埋的过往，都能轻易破土而出，让她不得呼吸。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前是，现在……似乎依然是。
哪怕她如今穿着名牌套装，出入顶级写字楼，和他出现在同一张谈判桌上。
林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江水腥味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惯常的冷静和坚定。
过去不重要了。
他是宸星集团的江总，她是蓝林资本的林总监。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她转过身，准备拦车回家。
包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是她的助理，声音带着焦急和一丝兴奋。
“林总监！
刚收到消息！
宸星集团那边主动联系，说江总对今天的项目很感兴趣，希望明天能约您单独吃一顿饭，深入聊聊！”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僵。
江风掠过，扬起她的发丝。
她看着江面上那些破碎又耀眼的光斑，沉默了几秒，然后听到自己用无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化笑意的声音回答：“好。
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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