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吱呀吱呀地前行，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有锤子在我本就剧痛的身体上敲打。
我紧闭着眼，将脸埋在那名叫“大有”的弟子背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昏死过去，实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疼痛是真实的，虚弱也是真实的，但这具身体年轻，底子不算差，更多的是脱力和皮肉伤。
木高峰虽然下手狠辣，但为了逼问剑谱，并未真正下死手摧毁我的生机。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必须利用这段路程，尽快理清思路，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首要任务是养伤。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宏图大计都是空谈。
到了落脚点，必须尽快处理伤势，避免感染和恶化。
其次是信息。
我现在对这个世界、对华山派众人的认知，还停留在原著和原主模糊的记忆里。
原著是上帝视角，而现实是鲜活且可能存在变数的。
我必须尽快观察、验证，掌握更多细节。
岳不群、宁中则、令狐冲、岳灵珊…这些纸片人如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可能隐藏着信息。
第三是定位。
我在华山派的初始定位至关重要。
不能太突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岳不群还在虎视眈眈。
但也不能太废物，否则容易沦为弃子，甚至被岳不群认为没有利用价值而暗中处理掉。
必须表现出一定的潜力、足够的感恩和顺从，以及恰到好处的“创伤后遗”般的脆弱与戒惧。
一个经历了灭门惨祸、刚刚脱离魔爪的少年，理应是这种状态。
最后，是长远目标。
复仇青城派，摆脱棋子的命运，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死。
这需要力量，绝对的力量。
辟邪剑谱是捷径，但那个“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坑绝对不能跳。
我必须找到修改它的方法。
这需要时间、机会和更强的武学理论基础。
华山派的内功和剑法，或许能成为我前期积累的资粮和修改剑谱的参考依据。
思路渐渐清晰，内心的慌乱和迷茫被强行压下的理智取代。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驴车终于在一处颇为简陋的乡村客栈前停下。
“师父，到了。”
背着我的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岳不群温和的声音响起：“嗯，小心些，将林公子扶进去。
开两间上房，再准备些热水、干净布巾和金疮药。”
“是，师父。”
我被搀扶进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轻轻放在床榻上。
岳不群跟了进来，对那名弟子道：“大有，你去帮店家准备东西。”
“是。”
那弟子应声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岳不群。
我适时地“悠悠转醒”，眼神迷茫而带着畏惧地看向他。
“林公子，感觉如何？
暂且忍耐片刻，待会清洗包扎后便会好些。”
岳不群坐在桌旁，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那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我身上打量，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挤出感激和不安的神色：“多…多谢岳先生…晚辈…晚辈实在是无以为报…唉，林公子不必总是挂怀。”
岳不群摆摆手，看似随意地问道，“那木高峰穷凶极恶，一路上可曾还有其他同伙？
或是…他还追问了其他什么事情？”
来了，试探开始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后怕和一丝被勾起痛苦回忆的恐惧，声音微微发颤：“没…没有同伙…他一首逼问…逼问剑谱…我说不知道…他就打我…说林家老宅…我说我只知道有老宅…但从来没去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重复着之前对木高峰的说辞，眼神“真诚”而带着劫后余生的涣散，将一个被折磨得精神濒临崩溃、问什么答什么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刻意强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继续模糊焦点。
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捋了捋长须，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恶贼果然是为了辟邪剑谱而来。
林公子，非是岳某觊觎你家传之物，只是此物凶险，江湖上不知多少恶人盯着，你如今身单力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看，标准的君子剑式关怀+信息封锁。
既显得为我着想，又暗示我“只能信任他”。
我立刻表现出被点醒的惶恐和依赖，连连点头：“晚辈明白！
晚辈明白！
除了岳先生，晚辈谁也不敢信了！
那剑谱…那祸根…我…我恨不得它从未存在过！”
我说着，眼圈又红了，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恨意——对那引来灾祸的剑谱的恨。
这番表演似乎取得了岳不群的信任，他满意地微微颔首，语气更加慈祥：“你能如此想，甚好。
先安心养伤，一切待你伤愈后再说。”
这时，那名叫做大有的弟子端着热水和药物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机灵跳脱的年轻弟子。
“师父，东西准备好了。
六师弟也来帮忙。”
“嗯，劳烦你们了，小心帮林公子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岳不群起身，俨然一派关爱晚辈的师长风范，“平之，你且忍耐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弟子，高根明和陆大有，他们会帮你。”
“有劳…有劳两位师兄…”我虚弱地道谢。
岳不群又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空间让弟子们为我治伤。
我暗暗松了口气，第一轮试探算是暂时过关。
岳不群暂时相信了我“一无所知但可能知道老宅线索”的价值，并且对我表现出的依赖和脆弱感到满意。
高根明和陆大有手脚还算麻利，小心翼翼地帮我褪去破烂血污的衣衫。
看到我身上青紫交加、甚至有些皮开肉绽的伤痕时，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呐，那驼子真不是东西！
对一个半大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陆大有性格似乎更首率些，忍不住低声骂道。
高根明则稳重些，低声道：“六猴儿，少说两句，快帮忙。”
我用现代学来的些许急救知识观察着他们的处理方式。
热水清洗，敷上草药粉末，再用干净布条包扎。
方法虽然原始，但步骤还算正确，草药也似乎有消炎镇痛的作用。
看来华山派对弟子的基础生存技能教导得不错。
过程中，我继续扮演虚弱和疼痛，不时抽气呻吟，博取同情。
同时，也暗中观察这两人。
陆大有，心思相对单纯，情绪外露，容易同情弱者。
高根明，稍显谨慎，但眼神还算正派。
这两人可以作为初期获取信息和建立初步关系的突破口。
“两…两位师兄…多谢你们…”我声音微弱，充满感激，“若不是岳先生和你们…我…我恐怕己经…哎，别这么说！”
陆大有连忙道，“我师父是君子剑，行侠仗义是应该的！
你放心吧，到了华山就安全了！”
高根明也点头：“林师弟你先好好养伤，别多想。”
“华…华山派…都是像岳先生和两位师兄这样的好人吗？”
我适时地流露出向往和一丝怯生生的不安，开始套话。
陆大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当然！
我们华山派是名门正派！
师父师娘待人可好了！
大师兄虽然有时候调皮捣蛋被罚，但人也特别好！
还有小师妹…六猴儿！”
高根明打断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在“身受重伤、刚遭大难”的我面前说太多轻松愉快的话题，免得刺激我。
陆大有也反应过来，讪讪地闭了嘴。
但我己经得到了初步信息：岳不群表面功夫极好，宁中则风评佳，令狐冲人缘好但可能常受罚，岳灵珊很受宠爱。
以及，华山派内部气氛至少表面上还算融洽。
这很好，有利于我前期融入和隐藏。
包扎完毕，两人帮我换上他们带来的干净衣物（虽然略显宽大），又喂我喝了点温水。
“林师弟，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喊一声。”
高根明嘱咐道。
“多谢…高师兄，陆师兄…”我再次道谢，语气真诚了许多。
无论岳不群目的如何，这两个年轻弟子此刻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离开后，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剧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我强撑着不敢立刻睡去。
我仔细回想着从苏醒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岳不群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评估着自己的应对是否有漏洞。
‘暂时应该没有大问题。
’我得出初步结论。
‘一个惊弓之鸟般的落魄少年，正是他最容易控制和套取信息的目标。
’接下来，就是继续巩固这个人设，同时，抓紧一切机会…我的目光落在床榻边，高根明落下的那本薄薄的、书页泛黄的册子上——《华山基础内功浅析》。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机会！
这就是机会！
武学！
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动静。
确认无人后，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和小心地伸出手，将那本册子勾了过来，迅速塞进枕头底下。
动作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内心的兴奋却压过了疼痛。
我不敢现在就看。
岳不群或者弟子随时可能进来。
但这本书，就像一把钥匙，提前落在了我的手中。
来自现代的灵魂深知信息和技术的重要性。
原主的记忆里虽然有林家翻天掌和辟邪剑法的一些粗浅招式，但内功心法才是核心。
华山派虽然后期式微，但玄门正宗的根基还在，这基础内功正是我最需要的入门指引，也是我未来修改辟邪剑谱的重要参考！
我必须尽快偷偷记下内容，然后找机会“还给”高根明，不能让他发现异常。
夜色渐深，窗外虫鸣唧唧。
我躺在床榻上，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亢奋。
枕下的那本内功册子像是一块烙铁，烫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开始为在这个残酷的武侠世界里活下去，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利用现代人的思维和分析能力，观察、学习、隐藏、谋划。
木高峰的威胁，岳不群的窥视，青城派的血仇…前路遍布荆棘。
但至少，我己经抓住了第一根稻草。
我闭上眼睛，开始模仿记忆中深度睡眠的呼吸节奏，耳朵却竖得老高，警惕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生存游戏，第二夜，依旧不能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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